姜尚智谋思想的另一个显著特点,是用辩证的、联系的、发展的观点观察敌我双方的形势,善于把军事斗争同政治斗争、外交斗争结合起来。西周对殷商的战争,基本形势是“以少击众,以弱击强”,如何转弱为强、分化敌人、瓦解敌军,是西周战略决策中必须解决的问题。姜尚认为,实力的强弱是相对的,可以转化的,“存者非存,在于虑亡;乐者非乐,在于虑殃”,而“商王知存而不知亡,知乐而不知殃”,可以因势利导,运用正确的智谋,“攻强以强”(“养之使强,益之使能,太强必折,太张必缺”),“离亲以亲”,“散众以众”,促使实力的消长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转化。姜尚把这些思想贯彻于自己的政治和军事实践中,协助文、武二王成功地实行了以下两方面的策略:
一是实行韬晦之计,隐蔽自己的战略意图,迷惑敌人,调动敌人,积蓄实力,待机破敌。西周的兴起,曾经引起殷商王朝的警惕,结果导致季历被杀害,姬昌被囚禁,商王也加强了对西周的控制。接受这个教训,姜尚建议文王伪装成恭顺商纣而无所作为的样子,在“事殷”的掩盖下进行兴周灭商的准备。他说:“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这个思想指导下,西周采取了一系列措施:“求美女、奇物、善马以献纣”,“献洛西之地,以请纣去‘炮烙之刑’,率领西部诸侯朝觐纣王,又“为玉门,筑灵台,列侍女,撞钟击鼓”,制造一种沉湎于酒色的假象。商纣果然为西周的表面姿态所蒙蔽,说:“西伯改过易行,吾无忧矣!”因而放松了对西周的控制与防范,把文王姬昌放回西周,并且“赐弓矢斧钺,得征伐,为西伯”,把军队的主力由西线调往东线。这样,就使西周赢得了时间,并且利用对西线诸侯“得专征伐”的特权,乘机发展自己的政治、军事、经济实力。结果,“西伯滋大,纣由是稍失权重”。
二是利用商纣王朝的弱点和矛盾,分化瓦解商纣统治集团,削弱敌人的实力。商纣王并非庸才,但是他“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骄奢淫逸,对百姓暴虐残忍,对诸侯巧取豪夺。针对这种情况,姜尚建议文、武二王对商纣实行“文伐”,将军事斗争同政治斗争、外交斗争结合起来,并且提出了“文伐”的12种具体方法。其要点是:迷惑、腐蚀、利诱敌国君主,“因其所喜,以顺其志”,“尊之以名”,“塞之以道”,“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遗良犬马以劳之,时与大势以诱之”,助长他的腐败和暴虐行为,诱使他作出对形势的错误判断和错误决策;离间敌国君臣和诸侯之间的关系,“收其内,间其外”,收买敌国近臣,赂以重宝,因与之谋,使其“身内情外”或“一人两心”,“亲其所爱,以分其威”,使其“才臣外相,敌国内侵”,扩大和加深敌人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阴赂左右,得情甚深”,打进敌人统治集团内部,窃取其核心机密情报;“收其左右忠爱,阴示以利,令之轻业而蓄积空虚”,破坏敌国生产,削弱敌国经济实力。姜尚说,实行这些策略,就可以收到军事斗争无法达到的目的,加速军事斗争的胜利,“十二节备,乃成武事”。这些策略陆续付诸实践,果然收到了显著效果,助长了商王纣的腐败,扩大了商纣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加强了殷商属国的离心倾向,削弱了商王朝的政治、军事、经济实力,使商纣陷入内外交困、众叛亲离的境地。这样,就从根本上改变了商强周弱的形势,为兴周灭商的战略决战准备了必要的条件。
姜尚初步认识到,战争不仅是交战双方实力的竞赛,而且是双方战争指导者的智力竞赛。因此,他把智谋斗争放到十分重要的地位,认为“先谋后事者昌,先事后谋者亡”。战争的胜与败,全在于能否运用智谋造成神秘莫测的态势(“其成与财,皆由神势”)。无论治国、用兵、选将,他都把智谋放在重要地位。他认为,“主明”的三个条件是“目贵明,耳贵聪,心贵智”;“智与众同,非国师也”;“将不智,则三军大疑”,主张“无智权谋”者“勿使为将”。指导战争,军事决策最重要的是有必胜的把握,用兵打仗最重要的是做到神秘和隐蔽,军事行动最重要的是善于出其不意,军事智谋最重要的是使敌人难以识破(“事莫大于必克,用莫大于玄默,动莫神于不意,谋莫善于不识”)。姜尚主张,用“示形”的策略造成敌人的错觉与不意,“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一合一离,一聚一散。阴其谋,密其机,高其垒,伏其锐,士寂若无声,敌不知我所备”。然后,乘隙捣虚,声东击西,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他说:“善战者,见利不失,遇时不疑。失利后时,反受其殃。故智者从之而不释,巧者一决而不犹豫”。“兵胜之术,密察敌人之机而速乘其利,复疾击其不意”。
姜尚这些智谋思想,集中体现在他参与指挥的三次军事行动中。一是翦商羽翼。殷商后期,对其统治威胁最大的敌人,是东方的夷族和西方的周族。东夷时服时叛,步步进逼殷商统治中心,是其现实的威胁。西周实力弱小,但力图发展,是其潜在的威胁。面对这种两面夹攻的局势,殷商原来设想避免两面同时作战,采取首先击破一方的战略,集中力量平定东夷,对西周实行遏制政策;又为西周恭顺的假象所迷惑,一度放松了对西周的控制与防范。西周采用姜尚的智谋,利用商纣给予的“得专征伐”的特权,乘机发动对商纣西方属国的军事进攻,首先征服西北的犬戎、密须和阮、共(今陕西西部和甘肃泾河流域),解除了后顾之忧。然后,东渡黄河,征服黎(今山西长治西南)、邗(今河南沁阳西北),消灭商纣的心腹属国崇(今河南嵩县),打通了进军商都朝歌的道路。
二是观兵孟津。这是姜尚以“师尚父”身份协助周武王组织的一次军事演习,目的是测验诸侯对伐纣战争的态度,检阅军队的作战准备。姜尚“左杖黄钺,右把白旄”,代表武王发号施令,宣布军事纪律。参加孟津之会的八百诸侯同仇敌忾,表示愿意参加讨纣战争,接受武王指挥。这次演习,不仅显示西周在政治上、军事上已居于优势地位,而且使未经统一训练的诸侯联军进行了一次统一行动的演练,为后来的战略决战创造了必要的条件。
三是牧野决战。孟津观兵以后,西周时刻注视商纣王朝的动向,等待决战的时机。两年以后,商纣王朝在政治上陷入众叛亲离、分崩离析的困境,“杀比干,囚箕子”,“贤者出走”,“百姓不敢怨诽”;在军事上则处于劣势和被动地位,军队的主力陷于东线自顾不暇,西方军事力量薄弱,首都朝歌空虚。姜尚建议武王抓住战机,长驱直入,发动对商纣的战略决战。纣王仓皇应战,一触即溃,17万军队土崩瓦解,纣王自焚而死,延续600年的殷商王朝宣告覆灭。
有一次,武王与姜尚讨论用兵的原则。武王列举天道、地利、人事,问姜尚哪个是第一位的(“凡用兵之极,天道、地利、人事,三者孰先?”)。姜尚认为,人事是第一位的。“天道难见,地利、人事易得”,“天道鬼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索之不得”,“顺天道不必有吉,违之不必有害。失地之利,则士卒迷惑。人事不和,则不可以战矣”。“若乃好贤而能用,举事而得地,则不看时日而事利,不假卜筮而事吉,不祷祝而福从”。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面对着信奉天道鬼神的统治集团和社会思潮,姜尚能够坚持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观点,并且贯彻于军事决策和战争指导的实践活动中,是难能可贵的。
牧野之战的战略决策和战争指导,就生动地体现了姜尚重人事而不拘于天道的思想。据《周书》记载,周王朝的决策程序是:“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最后由占卜的吉凶来决定。牧野之战的决策也是这样。大约在公元前1027年,西周完成了对商纣战略决战的各项准备,在政治上造成了“三分天下有其二”的局面,在军事上形成了对商都朝歌的钳形攻势,商王朝内外交困、众叛亲离,于是西周决定发动对商纣的战略决战。不料,出师之前占卜“不吉”,又逢“风雨暴至”,辎重车浸泡在雨水里,旗帜断为三折,“群众尽惧”。周公旦、散宜生等人认为“天不佑周”,“不可举事”。周武王也犹豫不决,问姜尚:“意者纣未可伐乎?”在这个紧要关头,“唯太公强之”。他力排众议,劝武王抓住难得的时机,坚持出兵伐纣。他说:“圣人生天地之间,承衰乱而起。龟者枯骨,蓍者折草,何足以辨吉凶。”“今纣刳比干,囚箕子,以飞廉为政,伐之有何不可。”武王听从了姜尚的劝谏,冒雨挥军东进,三百辆战车,三千虎贲,四万五千甲士,加上诸侯联军,浩浩荡荡,奔袭商都朝歌。牧野一战而胜,终于完成了兴周灭商的伟业。
记述姜尚智谋思想的著作,在战国时代就广为流传。秦汉以后,姜尚的智谋思想影响更为广泛,汉代存世的典籍中就有“太公二百三十七篇”,其中讲“谋”的就有八十一篇,讲“言”的就有七十一篇,讲“兵”的就有八十五篇,所以那个时候的姜尚就能研谋、研兵,据此,可认为姜尚是第一个系统掌握智谋理论的中华智谋鼻祖。他的智谋理论不仅是用兵以奇,出其不意,而且以谋治国,他能够用一整套的治国理论治理周朝,所以周朝才有800年的历史。
智谋发展的高峰期
中华民族智谋发展的第三阶段是春秋和战国时期。从公元前的700多年到公元前的200多年,这500多年里,中华智谋发展到了一个高峰期。在这一个高峰期,诸子百家兴起,家家都是智谋家。诸子百家对智谋理论贡献大,智谋的代表人物多。当时周朝的分封有1200多个国家,而到战国晚期,则只有齐、楚、燕、秦、韩、赵、魏这七国。
当时国家的兼并、政权的更迭、军队的兴亡非常频繁,社会的大动荡产生了诸子百家。如果说西周时期是智谋的源头活水,那么春秋战国时期,则演成人类智谋史上最为灿烂的一段。
社会发展到春秋战国时代,新兴地主阶级逐渐兴起,奴隶制度逐步瓦解,诸侯割据势力形成,诸侯间互相兼并,弱亡强存,频繁而激烈的争霸战争,促使人们开动脑筋,在竞争中谋生存,图发展。诸侯国国君争相礼贤下士,求贤若渴,视才为宝,不问门第,不问年纪,只要胸有韬略,就能受到上宾礼遇。由此带来了人们思想的空前活跃,出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前所未有的局面。使一些诸侯国空前强盛。正如《史记》所载:“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强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辈,诸侯东面朝齐。”
诸子百家在竞争中,各有千秋,各有市场。《隋书·经籍志·子部》提出诸子有儒、道、法、名、墨、纵横、杂、农、小说、兵、天文、历数、五行、医方14家,流传至今的先秦诸子的书仍有20余种。诸子的各个学派之所以能够得到社会的广泛承认,分别都有一批本学派的崇拜者,其原因之一,就是各个学派都有其能够使一部分人信服的理论,都有一套在竞争中生存的方法。诸子理论中大都充满着自强与服众的浓厚的智谋色彩。
在这百舸争流的年代,老子、庄子、孔子、孟子、墨子、孙子、孙膑、吴子、尉缭子、苟子、韩非子、苏秦、张仪等等思想家、军事家、纵横家,各路智谋家,群星争辉,为了各个诸侯国的生存、发展和壮大,为了个人的仕途和声望,纷纷献计献策,一时间,高谋迭出,奇计横生,有力地推动了当时社会政治、军事、经济的兴旺和发展,也极大地影响了后世。在当时,较早地形成智谋思想体系的代表人物,要数老子、孔子和孙子。而他们又有各不相同的特色。如,孔子的《论语》,主要是政略方面的内容居多,而《孙子》,则主要表现在兵学和战略方面的高明见解,而《老子》,则是统御智谋的鼻祖。
在诸子百家中首屈一指的首先是政略家。政略家则又首推孔子,孔子是研究政治智谋的人物。
孔子,是中华民族妇孺皆知的“圣人”。然而,历代给孔子戴的极多桂冠大多是思想家和教育家两大类。孔子从较为贫寒的家庭出身而成为一国的司寇及代理宰相,靠治国的高明政略周游列国,对当时的社会发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孔子的《论语》等学说内容使千朝百代人俯首听教,后世的历代封建帝王,无不把孔子尊为“师表”。说孔子是思想家、教育家固然当之无愧。但确切地说,孔子首先是一位智谋家。他的高明的治国之道几乎百世不衰,就是在我们今天社会主义国家内,经过五六十年的反封建运动,进行长期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的建设,在我们社会的各个层次和各个角落,仍然到处可以见到孔子政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