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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章一九 入九重

章一九 入九重

穿过永安门、虞化门、丹凤门,绕过含章殿、紫宸殿,沿着幽幽太液池畔一路往西,远远已可瞧见庆慈殿威严辉煌的梁影。

前面带路的女官稳步徐徐,身后两个青衫宫女身姿款款,举手投足,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的。

墨鸾看在眼中,暗自紧绷。

谢夫人略回首,冲她点头微笑。

她心中一暖,这才稍稍安定。

不知觉,又想起初到帝都时,谢夫人抚着她乌黑长发,亲手替她梳髻插簪,似有泪落。谢夫人叹道:“好孩子,戴好这支簪,你母亲她……她会护佑你的。”

她闻之怔忡良久,懵懂不明。

忽然,一个清脆嗓音打断她思路。“夫人、贵主请随小人来。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与德妃主已久候了。”

墨鸾抬头,见个青衫小童躬在面前,模样看不大清,嗓音却甚是出众,犹如莺啼。这小童作的是内侍装扮。这天阙九重之中,即便是内侍,也有如此秀雅。墨鸾由不得肃然紧张,一面跟在谢夫人身后,步上白玉工雕的台阶,先在殿门外拜过,入得鬼梁大殿,再拜。

“自家人,不必这么拘礼。”一个老妇道,声露慈威。

墨鸾尚不敢抬头,兀自揣测那便是当今太后了,又听见谢夫人向皇后和谢德妃问礼,听见她们姊妹相称的寒暄。德妃原是夫人的亲姊,替今上育有一子,便是汉王乾。而皇后,却是太子晗和婉仪公主生母。

“阿鸾,便上来让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与妃主瞧一瞧。”谢夫人如是唤道。

墨鸾依言颔首上前,又行一次礼,这才缓缓抬头。

这次,终于看清那三个高高在上的贵妇。太后的凤冠银丝,皇后的雍容慈厚,德妃的端庄淑仪,最终落在眼里的,却是三双同样的眸子。墨鸾暗自一惊,慌忙忙又低下头去。

这三双眼,竟是那样毫无二致的深,外热,里凉。

“你们白家倒真是奇巧。这样好的女儿,藏得连个音信也没有。若不是婉仪,还不知你们打算要藏到什么时候呢。”太后如是笑说,一双眼却紧盯着墨鸾,上下打量,眸光欲渐锐利。

忽然,太后眼神一震,紧紧落在墨鸾髻上那一支青翠碧玉簪上,朱唇颤抖,张口似想问些什么。

谢夫人却适时笑道:“这丫头出生时让仙家算过一卦,说她及笄前不可现世,否则便有大凶之灾祸及旁人,故而一直养在凤阳,不敢让她出来害人。太后殿下的恩典、贵主的仁心美意,只怕这没见过世面的丫头福薄,承不起。”

太后静一瞬,唇角微扬。“你们白家的女儿还有什么承不起的。又是德妃的亲外甥女儿。”说着,她便向德妃道:“德妃,你觉得如何?”

德妃优雅应道:“我倒是喜欢的紧,何况还是亲上作亲。可说到底,怕是还要等九郎自己定夺的。母后是看着九郎长大的,这孩子倔得跟牛一样。”

她们是在谋划汉王乾的婚事。汉王李乾乃今上幼子,年方十七,迄今尚未婚配。

墨鸾心惊,由不得想起白弈,顿时,心颤成哀。

她正神思恍惚,猛然,却听殿外笑声爽朗。“皇祖母,看孙儿给您带了什么来?”一个玉带金冠的俊秀少年三两步冲进殿来,一手挽着张弓,另一手还拎着三只好肥壮的野兔,笑嘻嘻道:“孙儿知道皇祖母喜欢炖兔肉,特意亲手猎了。瞧,这还活蹦着呢!”好似应证,那几只野兔无声地蹬着腿,俨然待烹惨像。

“九郎。”德妃拧眉嗔道。“像什么话,这样就闯进来。多大的人了。”

原来他便是汉王李乾。墨鸾闻声,下意识向后缩了一缩。

李乾听了母亲斥责,顽皮吐了吐舌头,连忙将长弓野兔都交给宫人撤下,规规矩矩向太后、皇后行了礼,又拜见过母亲,而后,抬头灿烂一笑。

太后用下巴指了指墨鸾,对汉王乾道:“这是你姨母家的表妹,今日起便留在内廷陪我,你也去认一认。”

墨鸾忙福身施礼道:“见过汉王殿下。”

李乾对谢夫人笑道:“姨母,这样好的表妹怎么我从没见过,也未曾听姨母提起呢。”

他倒是一副似乎热络的模样。墨鸾心中一寂,忍不住又往后缩了半寸。

太后见状微笑,缓道:“小九,太液池上的荷花开得盛了,你同文安一起去,给皇祖母寻两朵细嫩的回来插髻。”

李乾乖巧应声,便喊墨鸾同去。

墨鸾尚自踟蹰,却见谢夫人微微蹙眉,冲她点头,瞬息无奈,却也只能躬身告退,随了李乾出殿去。

未曾想,才出庆慈殿,那汉王李乾却忽然刷得变了一张脸,人也一下弹开三丈远。“贵主莫怪小王出言不逊,但即便你有母妃和姨母撑腰,我也不会娶你的。”他板起脸来,一本正经模样。

墨鸾略微一愣,旋即反而微笑起来。

她忽然笑了,李乾一时惊诧,盯着她看了半晌,闷声道:“我虽无心叫你难堪,但你也不必这样吧。其实不做这个汉王妃是好事儿,你何必如此难过。”

“大王何以觉得儿家是难过?”墨鸾奇道。

李乾嘀咕道:“在你之前已经有好几个啦,但她们好歹都还会哭呢。你却还笑,我怕你是给气糊涂啦!”

他一副理所应该的模样,墨鸾见了愈发失笑。“大王尽可放心。”她略理披帛,轻道,“大王不愿娶,儿也不愿嫁,故而开怀罢了。”

李乾呆了半晌,忽然醒过神来。“那可好极!”他拍手乐了,“那我便走了。回头你告诉姨母你不嫁,姨母肯定舍不得逼你。”说完,他竟真个转身就跑。

墨鸾被他留在原地,忽然孤身一人,惊异万分。

这算是遇着了贵人?还是遇着了一个怪人?她由不得苦笑,一时竟有些无措。诺大皇宫,人生地不熟,又不好立刻独自返回庆慈殿。她静了一会儿,想起临行太后吩咐是要去太液池折两朵新荷。想来只是个幌子,诚心编派她与汉王同去。但无论如何,她便去寻来,总有借口交差。

她如是想着,独自一人往太液池畔走去。

太液池波澜不惊,间或有燕儿揽徐风掠过,扯动杨柳一片。湖风微醺,拂动她缕缕额发。不似凤鸣湖的秀丽,却多了几许大气天成。

她由不得在湖畔站下来,不忍又想起皖州种种,凤鸣湖畔,春风和煦。她想起白弈,想起离别前刻,她在车辇上回首,穿过宏伟雄壮的永安门,看见他伫立的身影越来越小。他脸上的表情模糊又清晰,她真恨不能跳下车去。

宫墙深深,一朝进来,也不知几时才再能出去。

白弈对她说,此行太后召她入宫,一则是为试探白氏,旨在投石问路,要看白氏是否还听命于皇族,另一则,却是要将她禁为质子。

“我会安排人照应你,你千万诸事小心,只需忍耐一阵,我很快便设法接你回来。”抱别时,他如是在她耳畔低语。

想起这温柔许诺,她轻叹一声,略略心定。

湖上新荷醉卧,远望,静如处子,美不胜收。只是,远得触不可及。

她立在湖畔,望着那清荷,怔怔出神。

忽然,有风拂面。她下意识微微阖目,抬手轻掩眉侧,再睁眼时,却险些呼出声来。

面前,两株娇嫩荷花,还挂着水珠,阳光下晶莹润泽。

她惊得后退两步,却见一个瘦削男子站在面前,黑衣乌发,一双眼,明若星辰,手上拿的,正是那两株出露新荷。

但却也只得见那一双眼。

他戴一张漆黑面具,样貌不明。

惊愕之下,由不得呆了,怔怔中,却是那人将两株荷花交与她,又在她掌心写下一个“白”字。

莫非,是哥哥手下之人……

墨鸾又是一惊,反而定下心来,静了一瞬,柔声问道:“多谢大哥。敢问——”

她尚未说完,那黑衣男子已应道:“属下艮戊。”

艮戊。这样的名字,大抵也只是个代号罢。墨鸾微叹。她隐约知道,白弈身旁有那么几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将,身手非凡,轻易不示人,便像暗夜中的影子一般。可如今,白弈却派了如此亲信来照应她。她心中一暖,眼眶由不得略有些潮。

“小娘子拿着这个。”艮戊将一枚玉雕戒指递给墨鸾,道:“这戒指是下过蛊的,但凡小娘子用得着属下,只需吹这枚戒指,旁人都不能听见,但属下定会立刻赶来。”

那戒指很细,雕工极精,墨鸾将之托在掌心端详片刻,微微惊异,方想细问,抬头时,却见艮戊已没了踪迹。他便像是氤氲雾散了一般,一如他出现。

墨鸾惊讶万分,下意识四下追寻,只是再瞧不见艮戊半分身影,却见不远处一个月黄半臂石榴红裙的女官领着名小宫女款款而来,不多时已到了面前。

“贵主。”那女官福身礼道,“太后请贵主回去。”

墨鸾忙还礼笑道:“有劳姑姑了。请问姑姑怎么称呼?”

那女官道:“妾身姓傅,贵主喊我芸娘便是。”

墨鸾暗自仔细打量这女官服制符令,认出她正是方才入宫时司职接引的尚宫,忙道:“原来是傅尚宫。我不识礼数,叫尚宫见笑。”

傅芸娘略打量了她片刻,也没有再客套,反而问道:“贵主方才……可是与什么人在说话么?”

“没……没有……”墨鸾心尖一抖,“或许是……我方才见湖边的燕子可爱,与它们说话呢。”她本想推辞许是傅芸娘看错,转念却又觉得似乎不敬,匆忙改了口。

傅芸娘微微一笑,不再多说旁的,只领了墨鸾回庆慈殿去不提。

从今往后,万事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皇城外,神都里,白府上。

白弈正轻靠在书斋门旁,里头案前,大司马白尚正埋头写着什么,头也不抬,问道:“你怎还不回凤阳去?”

白弈道:“儿子跟着爷娘多尽两日孝道不好么?”

白尚道:“你要尽孝,不若早些与公主生个孩子。咱们白家也就只有你了。”

父亲提起婉仪,又说这个。白弈心中陡然一烦,不禁冷笑:“不是还有一个么?还是我忘了你根本不在乎。”

刹那,白尚手中笔一顿,僵了许久,缓缓搁在砚台旁。他抬头看了一眼靠在门畔的儿子,静道:“多少年了。这一口气,你还打算堵到何时?”

白弈却微笑。“儿子不敢与阿爷赌气。但——”他眸色陡然锋利,冷道,“阿爷如何做事不代表我也必须这么做,我有我的步调,阿爷能否不要横加干涉?”

他暗指的,自是眼前,婉仪将阿鸾推进宫中,父亲明知此事却故意下令将他蒙在鼓里。他自然知道,父亲此举,一来是想反将太后一军,阿鸾是姜宓公主的女儿,容貌上与姜宓公主七八成的相似,摆在内廷,刺得却是太后心头肉,何况线的另一端总还握在白氏掌中,这人质究竟是谁的,尚难定夺;再来,父亲是怕他与阿鸾相处的久了,愈发难分难舍,故而有意将阿鸾推开去的。若置身事外,他亦不能否认父亲走了一步好棋,但这一步,却要叫阿鸾多吃多少苦头。他心中窝火,故而说话带刺,毕竟是亲父子俩,比之外人,更无顾忌。

白尚闻言摇头苦笑。“我还真希望你什么都不用我管了。”他重新执笔,又埋头去写那一副字,一面无奈叹道:“你这个脾性。二十几年都拧不过来。”

你倒说说要将我拧成什么模样才顺心满意?白弈心中愈发潮冷,正欲待开口,忽然,却听屋外园中一阵人声。他立时紧醒收敛,连神情也变了,眨眼便是和煦笑容。果然,不到半刻,便瞧见汉王李乾风风火火跑近前来。

“表哥!表哥!”李乾还未进门人已先喊了起来,刚踏进半步,瞧见白尚,吓了一跳,忙行礼道:“姨丈好。怎么……怎么姨丈没上职去……?”

白尚和蔼笑应:“圣上英明,天下太平,老臣乐得赋闲,写写字画。殿下急匆匆来,可是有事?”

“唔……”李乾迟疑片刻,支吾道:“其实也没什么,恰巧有空,来看看姨丈和表哥。”

白尚也不追究,只叫白弈陪李乾庭院中四下走走。白弈会意,立刻便领李乾出院中去。

才一走远,李乾一把拽住白弈道:“表哥你可不义气!你明知道……还——”他打哑谜一般,话说了半截,气鼓鼓望着白弈。

白弈见状笑叹:“大王玩够了早些收心罢,你这样,德妃主可——”

“我可不是闹着玩的。”李乾打断他,一双眼一本正经的乌黑明亮,“我来就是想找你说这个,你跟姨母说说吧,别和我母妃搅和在一起瞎操心了。”提及自己的母亲,他忽然又负气起来。

“好。”白弈微笑,“但你得多替我照顾些阿鸾。内庭重地,不是我这种外臣随意进出的。”

“哎?你们先把她弄进去,害我出一身冷汗,现在又要我照看她……我怎么觉得我亏了呢?”李乾单手托腮,拧眉思道:“不行,再加个条件——表哥,你应承我,可不能欺负我十二妹呢。”说着,他咧嘴笑起来,单纯而轻快。

怕是要求她别“欺负”我才好。白弈心中冷道,面上却依旧笑得和暖,应道:“我怎会欺负贵主?”

“那怎没见你带她回来?”李乾忽然问,“你把她一个人丢在凤阳?”

瞬间,白弈眸光陡寒。他不动声色微静半刻,道:“她过两日就回了。路途辛劳,不想要她跟着赶路。”

“那好。成交。”李乾握拳捶在另一手掌心,展眉开怀,“事儿说完了,我可就先走了。”他摆摆手,转身便走,俨然急不可耐。

白弈静看他一溜烟跑了,也不挽留,只是心中暗自斟酌。这小亲王如此的个性,自是打小给宠出来的。李乾大概从没什么身为皇子亲王的自觉,更不谈皇权大宝,只是,旁人未必也会同他一样。无论是德妃,还是父亲,甚至其它皇子朝臣们。他唤来家将艮乙,问道:“查出端倪了么?那个姓陆的乐伎。”

艮乙道:“光化二年那件旧案公子还记得么。据传说,当时乐府司令丞陆洍之妻正身怀有孕,临刑前难产母子皆死在大牢里了。”他顿了一顿,又接道:“陆洍的妻子是个蓝眼睛的胡姬。”

白弈略一惊,当即令道:“你快去跟紧了汉王殿下,但有异动,立刻回报。”

艮乙领命,即刻追着李乾而去,转眼消逝无踪。

穿过朱雀大街,楼阁渐渐秀气起来,不再是达官显贵们的高门深宅。

李乾喊了驾车仆子在一家大院落前停下,才下车,已听得院内声声唱婉,他不自禁微笑,两三步跨进门去,入了院,反而愈走愈缓。

院中水榭里,一袭绿衣水袖的女子腰柔如柳,婀娜而唱:

“西风常烈水常东。叹匆匆。忆华荣。又念当年,独有旧情衷。玉殿金陵应犹在,残山里,朱楼梦,曲已终。

“看此间兴亡种种,乱纷纷,还冗冗。谁堪与共?望江水,碧流如洪。白浪淘沙,暗涌卷重重。何处风流仍醉卧?苍苔冷,瓦堆寒,尽成空。”

她唱得凄凉婉转,声声慢里又有激烈隐埋,水袖舞得猎猎。

李乾从旁听着看着,暗自吃惊。

忽然,一道青光袭来。他下意识闪避,伸手去挡,却是那一只绿袖,鞭子般抽在掌心,宛如灵蛇。

“誉娘!”掌心疼痛,他吓了一跳,忙大声唤道。

那女子回身看见李乾,拂手收了绸袖,眉眼渐渐柔和下来。“大王来了。”她垂下双眼,柔声应时,睫毛轻颤。

李乾上前一把拉住她,小心问道:“誉娘,你怎么了?”

“大王,祥誉没事。”那女子轻轻摇头。

李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确信她无恙,才又笑道:“今儿个早晨,母妃又把我拎去相亲啦。这回是姨母家的表妹。”他拉着祥誉就在水榭里坐下。

祥誉轻声问:“大王……答应了么?”

“怎么可能!”李乾大声抗议,“再说人家也不想跟我呀。”

祥誉眸光闪烁,又问:“那位娘子……漂亮么?”

李乾不假思索道:“漂亮。比从前见过的都漂亮。”

祥誉闻言神色一黯,低着头,却忽然听李乾道:“但是没你漂亮。”

李乾望进祥誉眼底,痴痴喃道:“我总觉得,你的眼睛像是蓝色的。像海。我从没见过谁像你这样。”他握住她的手道:“皇祖母的千秋眼看快到了,皇祖母最爱听唱词曲调,乐府司与内教坊是一定要兴办的。我想办法带你进去,只要皇祖母喜欢你,别的什么都好说。”

他说的笃定,祥誉静望着他,半晌,忽然问:“殿下,若是祥誉做得不好,太后……不喜欢呢?”

李乾一怔,旋即道:“不会的。”

祥誉道:“如果我惹太后生气了,她……她非但不喜欢我,还要杀我……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李乾哭笑不得,“你别乱想。”

“我是说如果呢?”祥誉坚持道。

“那……”李乾语塞半晌,“那我就带你逃走。”

祥誉双眼一亮,旋即却又暗下来:“大王舍得么?你的父皇、母妃,还有这一掷千金的荣华富贵。”

“我舍不得父皇和母妃。但是——”李乾看着祥誉,叹道,“我也舍不得你。父皇有那么多儿女,母妃贵为德妃,没有了我,总还能过。但你……所以我还是会带你逃走的。可是——”他拉住祥誉道,“你也要答应我,为了咱们俩,你别惹皇祖母生气,好么?”

祥誉沉默良久,眸光渐虚。“殿下……”她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开口似想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人影急匆匆奔来,近看却是李乾跟前驾车的仆子。

“大王!大王!”那仆子疾呼,“内廷来人寻大王呢,说是德妃主的头风症又犯了。”

李乾一惊,刷地起身就走。

“殿下!”祥誉紧张跟着站起身来。

“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李乾回身给了她一个笑脸,飞快地跑掉了。

他一路急急赶往德妃的兰心殿,还没上殿,已急急地唤起来。

但他却见德妃好端端地坐在案前喝茶。

“母妃?”他扑上去抱住母亲,惊疑问道:“你没事么?”

“你这胡涂孩子又闹得什么?”德妃搁下茶杯反拉住他,道,“我能有什么事?”

李乾闻言心上一颤,呆呆地望着母亲。忽然,他猛一下推开德妃,连连后退了两步,眼中神色,却全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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