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位杰出的人,”我们走到白厅街时,福尔摩斯说,“不过他若想保住他的官职,还要作一场斗争才行。他远远谈不上富有,但是开销却很大。你一定注意到了他的长统靴已经换过鞋底了。现在,华生,我不想再多耽搁你的正经工作。除非我那份寻找马车的广告有了回音,今天我已无事可做了。如果你明天能和我一起乘昨天那同一班车去沃金,我就太高兴了。”
第二天早晨,我如约同他乘火车到沃金去。他说,他的广告没有回音,这件案子也毫无头绪。他说话时,尽力把面孔绷得紧紧的,像呆板的印第安人的脸,因此我不能从他的面容上推断他对这个案子的现状是否满意。我记得,他当时还谈到贝蒂荣测量法,他对这位法国学者非常钦佩。
我们的委托人仍然由那位忠心的护理人精心照料,气色比前一天好多了。我们一进门,他就轻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欢迎我们。
“有消息吗?”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正如我所预料的,我没有带来好消息。”福尔摩斯说道,“我见到了福布斯,也见了你的舅父,而且还调查了一两个可能有些发现的线索。”
“这么说,你仍有信心?”
“当然有。”
“上帝保佑你!听你这么说真让人高兴,”哈里森小姐高声说,“只要我们不失去勇气和耐心,就一定能查明真相。”
“你对我们没有讲多少,但是我们却要告诉你更多的情况。”费尔普斯坐回到沙发上说。
“希望你弄到了重要情况。”
“是的,昨晚我又遇险,而且有可能会是一件严重的事。”他说话时表情非常严肃,双眼露出近乎恐惧的神色。“你要知道,”他说道,“我开始相信,我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个罪恶阴谋的中心,其目标不仅是我的荣誉,而且还有我的性命。”
“哦!”福尔摩斯叫了一声。
“这似乎难以置信,因为据我所知,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任何一个仇敌。
可是,从昨晚的遭遇看来,我只能认为有人要谋杀我。”
“请详细道来。”
“你知道,昨晚我第一次没叫人在房内护理我,是自己一个人睡的。我感觉得非常好,觉得自己可以不需护理了。但是,夜里我还是点了灯。呃,大约凌晨两点钟的时候,我睡意朦胧,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把我惊醒了。那声音就像老鼠啮咬木板的声音。于是,我躺在那里静静地听了一阵,以为就是老鼠。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突然从窗口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惊异地坐了起来,完全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最初的声音是有人从两扇窗户缝隙间插进工具撬窗户的声音,后来是拉开窗闩的声音。
“之后声音停止了十分钟左右,好像那人在观察动静,看这些声响是否把我惊醒了。接着我又听到轻轻的吱吱声,窗户被慢慢推开了。因为我的神经已经不像往常一样,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猛地拉开百叶窗,一个人就蹲伏在窗旁。我没有看清楚他是谁,转眼间他就逃跑了。他头上蒙着布,面孔的下半部全部蒙住了。我唯一肯定的那就是他手中拿着凶器,看上去像是一把长刀。在他转身逃跑时,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刀光一闪一闪。”
“这十分重要,”福尔摩斯说,“请问你接下来怎么办了?”
“我要是身体再好一点儿,一定会翻窗去追他。但是那时我只能按铃把全家人叫醒。这就耽误了一点时间,因为铃子装在厨房里,而仆人们又都睡在楼上。不过,我大声喊叫,叫来了约瑟夫,他又把其它人都叫醒了。约瑟夫和马夫在窗外花圃上发现了脚印,但是近来天气异常干燥,他们跟着脚印追到草地,就再也找不到脚印了。然而,位于路边的木栅栏上,有一个地方留下了一些痕迹,他们告诉我说,好像有人从那里翻过去,在翻越时把栏杆尖碰断了。我没有报告本地警察,因为我想最好还是先听听你的意见。”
我们的委托人讲述的这段经历,显然对歇洛克·福尔摩斯产生了巨大的作用。他从椅子站起来,激动得在室内踱来踱去。
“真可谓祸不单行,”费尔普斯笑着说。
“你确实担着一点风险呢,”福尔摩斯说,“我们一起到宅院四周去散散步怎么样?”
“啊,当然可以,我想晒晒太阳,约瑟夫也一起去吧。”
“我也去,”哈里森小姐说道。
“恐怕你最好还是不去,”福尔摩斯摇头说道,“我想我必须请你留在这屋里。”
姑娘怏怏不乐地坐回原来的座位上,而她哥哥则参加了进来,于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出了门。我们走过草坪,来到这位年轻的外交家的窗外。正像他所讲的那样,花圃上的确有一些痕迹,但是已经模糊不清无法辨认了。福尔摩斯俯身查看了一会儿,接着耸耸肩站起身来。
“我看谁也不能从这些痕迹上发现什么情况,”他说,“我们到宅子四周走走吧,看看盗贼为什么恰恰选中了这间房子。照我看来,客厅和餐室的大窗户应该对他更有诱惑力。”“但是那些窗户可以从大路上看得很清楚,”
约瑟夫·哈里森先生提醒说。
“啊,当然了。但是这里有一道门,他完全可以从这里试一试。这道门是用来干什么的?”
“供商人进出的侧门,当然夜晚是锁上的。”
“以前你受过像这样的惊吓吗?”
“从来没有,”我们的委托人说道。
“你房子里有金银餐具或其它招引盗贼的东西吗?”
“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福尔摩斯双手插进衣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漫不经心的神情,在房屋周围遛来遛去。
“顺便问一下,”福尔摩斯对约瑟夫·哈里森说道,“听说你发现一个地方,盗贼是从那儿翻越栅栏的。带我们去看看!”
他把我们引到一处,那地方有一根木栏杆的尖尖被人碰断了。一小段木片仍挂在上面。福尔摩斯把它折断,仔细地查看着。
“你认为这是昨天晚上碰断的吗?这痕迹看起来很旧了,对吧?”
“啊,有可能。”
“这里也没有从栅栏里面跳到外边去的脚印。不可能,我看在这儿找不到什么线索,还是回卧室去商量一下吧。”
珀西·费尔普斯被未来的大舅子搀扶着,走得很慢。福尔摩斯和我快速穿过草坪,回到卧室里打开的窗前,那两个人还远远落在后面。
“哈里森小姐,”福尔摩斯非常严肃地说,“你必须整天守在这屋里。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也不要离开这里,这一点非常重要。”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要求我这样做,我一定照办,”姑娘惊奇地说。
“你睡觉前,请从外面把门锁上,自己保管钥匙,你得答应我照这样去做。”
“可是珀西呢?”
“他要和我们一起去伦敦。”
“而我留在这里吗?”
“这都是为了他,你可以给他帮大忙。赶快!快答应吧!”
她很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时那两个人刚好走进屋。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安妮?”她哥哥高声问道,“出去晒晒太阳吧!”
“不,谢谢你,约瑟夫。我头有点痛,这间屋子很凉爽,正合我意。”
“你有什么打算,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的委托人问。
“哦,我们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而放弃主要调查目标。如果你能和我们一起去伦敦,那对我的帮助就太大了。”
“马上就走?”
“若对,你方便的话,越快越好,一小时内怎样?”
“我感到身体恢复了很多,我真能助你一臂之力吗?”
“非常可能。”
“大概你要我今晚在伦敦住吧?”
“我正准备给你提这个建议。”
“那么,如果我那位夜里的朋友再来拜访,就会发现鸟儿已经飞走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一切听从你的吩咐,你得告诉我们你的计划。或许你想让约瑟夫跟我们一起去,以便照顾我?”
“啊,不必了,我的朋友华生就是位医生,他可以照顾你。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在这里吃午餐,饭后三个人一起去伦敦。”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有哈里森小姐按照福尔摩斯的要求,找了个借口留在这间卧室里。我想不出我的朋友究竟在耍什么花招,莫非是他想让那位姑娘离开费尔普斯?费尔普斯因为自己已经恢复了健康,正期望加入行动,所以高高兴兴地和我们一起在餐室进午餐。但是,福尔摩斯还有一件事更使我们吃惊,因为他在陪同我们到了车站并送我们上了车以后,不慌不忙地声明说,他不准备离开沃金了。
“在我走以前,还有一两件小事我得弄清楚。”他说道,“费尔普斯先生,你不在这里,在某种程度上说反而对我更有利。华生,你们到伦敦以后,你一定按我的要求,立即和我们的朋友一同乘车到贝克街去,并一直和他呆在一起,等到我再见到你为止。好在你们两人是老同学,可以谈的一定很多。
今晚费尔普斯先生可以住在我的卧室里。明天早晨我乘火车八点回伦敦,还来得及和你们一起进早餐。”
“但是我们在伦敦进行调查的事怎么办呢?”费尔普斯沮丧地回道。
“我们可以在明天做这些事。我想这里此刻更需要我。”
“你回布里尔布雷去后请告诉他们,我想明天晚上回去,”我们的火车正要驶离月台时,费尔普斯喊道。
“我不一定回布里尔布雷,”福尔摩斯回答道,火车离站时,他很高兴地向我们挥手致意。
我们一路上都在谈论这件事,但是谁也不能对福尔摩斯这个新行动想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理由来。
“我猜他是想找出昨夜盗窃案的线索,如果真有盗贼的话。而我决不相信那只是一个普通的盗贼。”
“那么,你是怎么看的呢?”
“老实说,不管你是否把它归结为我的神经脆弱,但是我相信,某种隐秘的政治阴谋正在我周围展开,并且由于某种我无法理解的原因,这些阴谋家想谋害我。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夸张和荒谬,可是看看事实吧!为什么盗贼竟想撬开无物可盗的卧室的窗户?他为什么还带着长刀呢?”
“你肯定那不是撬门用的撬棍吗?”
“不是,是刀。我清楚地看到刀光一闪。”
“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人怀有那样深的仇恨来袭击你呢。”
“啊,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好,如果福尔摩斯也同样地待这个问题,那么这就可以说明他采取这一行动的原因了,对吗?如果你的想法不错,他能逮住昨夜威胁过你的人,他就向找到偷海军协定的人这个目标迈进了一大步。如果想象你有两个仇人,一个偷了你的东西,另一个来谋取你的性命,那未免太荒唐可笑了。”
“可是福尔摩斯说他不回布里尔布雷去。”
“我认识他不是一天二天了,”我说道,“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在没有充分理由的前提下就去做什么事情。”说到这里,我们便转向了其它话题。
这一天把我累得疲惫不堪。费尔普斯久病之后仍然很虚弱,而他遭遇的不幸使他更加易于发怒和紧张不安。我尽力讲一些我在阿富汗,印度的往事,讲一些社会问题,和一些能给他消愁解闷的事来使他开心,但都无济于事。
他总是念念不忘那份丢失的协定,他猜测思索着,想知道福尔摩斯在做什么,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在采取什么措施,明天早晨我们会听到什么消息。夜深后,他由激动变得非常痛苦。
“你非常信赖福尔摩斯吗?”
“我亲眼见他出色的办了许多案子。”
“但是他还从未侦破过像这样毫无头绪的案子吧?”
“不是的,我知道他侦破过比你这件案子线索还少的案子。”
“但不是关系如此重大的案子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我知道得很清楚,他曾为欧洲三家王室办过极其重要的案子。”
“当然你很了解他,华生。他这个人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我永远也理解不了他。你认为他有希望成功吗?你肯定他决心侦破这件案子吗?”
“他没说过。”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