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七点,香芸准时地出现在凯悦,现已改名为君悦的大堂,她将大堂扫瞄了一下,却没看到德平的人影,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心想:德平是不是已在楼上的餐厅等着,于是她转身正要向楼梯走去时,就听到有人叫道:大嫂!
回头一看,果然是正跑过来的德平,只见他手提着公文包,穿着白衬衫配上深蓝色的西服,看起来确实成熟多了,对不起,大嫂,今天路上车子多耽搁了一下,妳等多久了?
我也刚到不久,正想上楼看看你是否来了呢?
哦!那我们上去吧!
你穿西装很帅哟!
这是公司制服,笑了笑,侧身过来低声地说:大嫂才是最棒的!
香芸不知他指的是什么?她今天穿七分袖浅灰色衬衫配上过膝的墨绿色法兰绒七分裤,是指这身打扮、还是其它什么的?不过她没回话,只是浅浅地笑着看他一眼。
到了日式料理店之后,服务生领他们到一个靠边的角落坐下,并马上递上茶水与毛巾,再递上了菜单才离去,这是有品味餐饮店的做法,不会递上菜单就等你点菜,这种做法可以让客人从容浏览菜单或研究、商量吃些什么。
上班多久了,还习惯吧?
刚满一个月,自己该做什么已经搞清楚了,并没有不习惯的,大嫂妳呢?
我下个礼拜天才开始。
对了,上次妳说要到电台做事,到底是要做哪方面的事?
啊!我没说清楚吗?我是要去主持一个音乐节目,每星期天早上十点半到十二点,每周一次很适合我这种胸无大志的人来做。香芸说着就把电台的名称,也告诉了他。
我一定会洗耳恭听的!德平说着,有意无意间瞄了她的胸部一眼。
少来了,假日你才不会那么早起床。香芸当然知道德平在想什么,不过却装得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十点半已不早了,早就该起来了。德平移开目光说。
他们边翻着菜单边聊着,需要我服务了吗?这时,刚刚那位服务生走过来问了一声。
好啊!我就来份A套餐,主菜要鱼排。德平,你呢?香芸问道。
我也要A餐,主菜要牛排六分熟。德平说。
谢谢!服务生收起了菜单,又重复说了一遍他们两人的点餐之后才离去。
怎么,办公室应该有不少漂亮的美眉吧?
嘿!嘿!德平干笑了两声,还没特别注意,不过真的有一、二个看起来很顺眼。
那就要加油呀!
我没那种想法……
说不定等到你有了想法,人家就名花有主了。
那也无所谓,目前我最重要的是把工作做好!
道相行并不相悖啊!香芸要他双管齐下。
德平并没回答,只是傻傻地看着她,香芸为他不禁有些心疼,也有些懊恼自己,真不该私下和他见面。还好,这时第一道菜上来了,才解除了这种尴尬的场面。
哇!看起来很不错,我们来吧!香芸看着一盘子的四种食材各二片的生鱼片说着。
大嫂,要不要来一点清酒?德平举起筷子说着。
你没开车吗?
没有,上班族哪能那么奢侈!德平笑着说。
那我就陪你喝一点,你也不能喝太多哦!香芸当然有想到上次德平喝醉的事,不过,她仍大方地答应了。
不会的,我现在酒量还行!德平一本正经。
怎么,到美国连喝酒也修了。香芸笑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的女房东喜欢人家陪她喝两杯,而我与一个日本人都租她的房子,只好轮流陪她老人家。不过她人很好,老是说她视房客为自己的子女,还会帮我们洗衣服呢!德平说着。
她都喝什么酒?香芸好奇地问。
她有点男子气,都喝威士忌呢!
那她收的房租,可不就都花在威士忌上了?
不会的,我们都喝十几块钱的,偶尔我和野村,就是那个日本人,也会买一瓶送她。
听你这么说,在美国这几年可过得不错哦!不像我老是一个人连上街都很少,是个标准宅女。
真希望时光倒转,这样我就可以在美国陪妳了。
别还没喝酒就醉话连篇,即使当年两人都在美国,一个在东岸一个在西岸,怎么可能会遇着呢?香芸笑着说。
这时,服务生上了两小壶温热的清酒,他们互相为对方斟了一杯。
来,我敬你工作顺利,事事如意!香芸举起杯子。
嗯,我也敬香……大嫂,永远幸福。德平还是小心地补上大嫂两个字。
香芸平常并不喝酒,而且她知道自己不能喝,像上一次在通化街喝了一些,有点酒意后心情就显得特别低落,因此她只喝了三小杯,就让德平连她那小壶也喝了,而德平也很节制,喝完之后也没再要酒,所以这个晚餐吃得很踏实,香芸几乎每道菜都吃光光,反倒是德平有一、二样还有剩下一些。
哇!我比你能吃耶!在甜点上了之后,香芸举起叉子说道。
德平听了,笑得很灿烂,我喜欢看妳吃得很开心。
看他那张近乎赤子之心的笑脸,香芸实在提不起勇气,要他断了念头喜欢自己。啊!如果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自己,那该多好!
大嫂,时间还早,等一下我带妳去一家钢琴酒吧坐坐好吗?
哦!我不去了,我又不能喝酒。
也可以喝淡的调酒或果汁啊!
那多扫你的兴,改天吧,等我酒量练好一些再奉陪吧!
是,听妳的!
那我们走吧,谢谢你的款待,今天吃得好开心。
结完帐之后,两人就下楼走到了大堂,香芸突然发现陆小岚与一个戴金框眼镜的男子,有说有笑地走进大门,她还提着公文包。也许是谈公事吧?香芸心里想着,就决定不去打招呼,但想不到小岚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
表姊!小岚走了过来。
啊!那么巧,小岚,妳怎么也来了?香芸看了她身边的男士一眼,而那男人也正在瞧她。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梁记洋行的梁副总梁震,他正和我们公司合作一个新企划案。小岚转过头来看梁震,说道:这位是我表姊何香芸,而这位是……小岚看了香芸身边的德平一眼。
啊!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唐德平,未来的银行家。德平,这位是我才女表妹陆小岚。
啊!原来是德平,你好。小岚大方地和他打招呼。
之后,梁震伸出手来和德平握了一下,再握住香芸时却没马上放手,而是将她的手举了起来,称赞道:何小姐,妳的手好漂亮,是做哪一行的?
小岚看出香芸手被抓着有点窘,就笑着将香芸被抓住的手握了过来,说道:我表姊可是个钢琴家呢?
难怪!梁震对香芸点点头,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像被吸住了一般。
好吧,小岚,那你们去谈公事,我和德平刚吃完饭,还有一点事就先走了,BYE-BYE!她实在有点受不了梁震的眼光。
小岚知道香芸的意思,就对她眨眨眼,说道:好,你们去好好聊!咱们改天再约吧!
她刻意在好好聊三个字上加重语气,香芸马上想到上次与小岚通电话的内容,小岚是在提醒她要讲清楚、说明白,否则到头来可能更不可收拾。
何小姐有没有名片?梁震突然对她说了句。
没,我又不是什么名人哪来名片,再见了,梁先生。说着就故意挽着德平的手臂离去。
走出了大门,她才轻轻地放开了德平,说道:德平,我和你去钢琴酒吧喝一杯吧!
真的!那太好了!德平见她改变了主意,高兴得像个大孩子,马上拦了部出租车,上车之后,告诉司机一个东区巷弄的地址。
他们来到仁爱路与忠孝东路中间巷弄的一家叫新月的钢琴酒吧坐下之后,香芸向四周看了一遍,发现客人素质不错,起码衣冠整齐,谈话之间也是轻声细语。其中还有两桌老外,一桌是两位中年男士,一桌是一对穿情侣装的年轻男女,左侧靠后方的舞台上,则是有个身穿黑色燕尾服打领结的年轻男子,正在演奏……
这地方不错啊!
不好的地方,哪敢带妳来!
哈啰,德平,还不帮我介绍这位漂亮的小姐!一个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向他们点点头。
嗨!梅,这位是何小姐,香芸,这位是经理叫梅,是我大学同学。
两个女人友善地点点头,梅递给香芸一张名片,就坐在德平的身边问道:今天喝什么?
威士忌好了,开一瓶十五年的。
威士忌?上次好像还有存酒呢?我过去找找,你们聊。
梅站了起来扭着丰满并玲珑有致的漂亮身子走了。
你这位同学好漂亮,干这行多久了。
这家店本来是她哥的,后来她哥病死了,所以大四那年她就开始接手了,我学生时代就来过了,是一家又干净又舒服的酒吧,毕业后我也常一个人来,梅只要有空,也会陪我聊一聊,感觉很自在,有时候也可以找个和自己一样单身的客人聊天,然后各喝各的酒……
这时,梅走了回来,端一个盘子,除了酒也带来冰块水。
德平,还有三分之一,喝不够再开吧!
梅,谢谢妳!对了,香芸,忘了问妳要喝什么?
香芸进了这家店再听他这么一介绍,难免激起了她小小的豪兴。
我也喝点威士忌好了,不过水要多加一些!她说。
那可不行,妳不知道这地方水比酒贵吗?梅笑着说。
真的吗?香芸吃了一惊。
吓妳的啦!梅就喜欢开玩笑。德平笑着说。
嘻!嘻!来咱们喝一口!有一桌客人好久没来了,我要过去他们那边转转!梅笑着举起杯子向他们敬酒。
梅走了之后,德平问道:还可以吧,这种酒?
可以,很顺口。香芸点点头说。
其实这种酒不要加太多水,只放几个冰块喝起来更香醇!德平指着自己的杯子说。
我又不是会喝酒的人,哪会懂那么多!香芸斜睇了他一眼。
这表情让德平看呆了,大嫂妳真的好可爱!
德平的爱慕眼神又回来了,香芸内心不由暗暗一惊,于是她开口了,德平,其实我晚上是有话跟你讲的。
妳说,我一定听话。意思是我会很听妳的话。
这……香芸这下子反而又停了下来,她拿起杯子又喝上一口,才缓缓地说:德平,其实我这些话很早就该和你说了,只不过因为我的个性问题,所以才一直开不了口,但我的想法并没有改变过,这样说你了解吗?
德平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
从我认识你那天,我就认为你是个好男孩,后来和你哥结婚了,就更进一步把你当成好弟弟,而这种关系并没有因为和你哥离了婚而有所改变,所以你以后如果要和我保持关系,你就得先认清这一事实。
可是,妳和哥已经……德平插了一句。
那不是你哥的问题,是社会观感的问题啊!
难道说,我就没有那个权利,妳这样说对我很不公平,妳如果考虑到我家的问题,我可以搬出来生活啊!
这不是公不公平的问题!
那么问题是什么?
问题是我喜欢你是个弟弟!
可是我好爱妳,我会耐心等妳改变啊!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
这样才是问题的症结,我也爱你,所以才不能害你。
妳骗人,妳只是让哥毁了一段婚姻,才怕和别人发生亲密关系。
香芸听到这儿才发现,德平以为她怕婚姻才不接纳他,于是她只好继续说下去。
德平,我要老实告诉你,我目前已经有了男朋友,同时我也要你知道,我并没因为有不愉快的婚姻,而害怕与人发生亲密关系,只是我会害怕与你发生亲密关系,因为我害怕以后我会如何讨厌与你的这种关系,我希望永远永远保留与你像姊弟般的关系,这样你懂吗?我并不害怕亲密关系,除了和你。德平,万一这种说法会伤了你或让你恨我,我也会完全接受的……你还年轻,所以我更要好好爱你。香芸一口气说完,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她别过头去悄悄地抹掉。
德平沉默了,他第二杯酒已经喝完了,他又倒了半杯酒然后将冰块加到满。
香芸看他沮丧的样子感到很心疼,她将面前只剩一点点的水酒喝完,说道:来,我陪你喝一点香醇的!
德平笑了笑,将她的杯子接过去倒了四分之一杯,然后再加满冰块,推回她面前。
德平,你说说话啊!香芸看他出奇的平静,反而有点慌了。
大嫂,去弹一首曲子!德平指着舞台上的黑色钢琴说。
我,不好吧,太突然了。香芸犹豫着。
算我求大嫂的!德平固执着说。
这……好吧,那我想想弹首什么?香芸只好答应。
好,我先去上个厕所。德平起身离去。
各位嘉宾晚上好,现在我们宣布一个好消息,今天有个好朋友Juile将为我们弹奏一曲恶水上的大桥Bridge Over Troubled Water,请大家鼓掌欢迎Juile小姐!
男钢琴师向在座的客人一宣布,众人就停止了交谈,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在座的每个人都四处张望,到底谁是Juile?梅在右侧一桌客人那儿也站了起来。
大嫂上吧!德平笑着站了起来,伸过手来挽着香芸走向钢琴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