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迷途孩童,母亲已不知去向,它悬挂在漫无边际的星空,天在寒冬的洗礼下,城市已经没了香山红叶的红嫩,没了柳絮的嫩绿,没了丰收的果实……真的一切都没了?不,这不过是寒冬的遐想。宁愿如此一次又一次地安慰着自己。这样的夜,风儿没有春的娇嫩,没有夏的亲热,没有秋的成熟,更显一种苍茫的如同刀割的疼痛。
寒夜,看到这城市的高楼里一格格整齐垒成的明灯,却看不到里面温馨的家的画面,也许只是我看不到罢了,说不定此时几双手在那里正零距离地揉搓着,幸福的人儿们泡上上好的龙井,一家亲亲暖暖地围坐在一起欣赏精彩的影视节目,感受着夜风里温暖着人心的爱。这寒冷的夜里真的有爱?我不知道,始终感觉不到这周围甜蜜,暖彻心扉的爱是怎样的,就像我,是个幸福的孩子,却又是一个不幸的孩子。
总习惯在这夜晚沿着学校外面那条长长的,笔直的高速路轻声踏步,那条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路,看着它起点上随风乱舞的尘土,却无法数清尽头飘洒的尘土颗粒,尽管夜已渐深,路边高楼格子窗里的人早已进入甘甜梦境。亮着白皙光芒的窗陆续地关闭或熄灭,渐渐退隐到夜的幕后去,不成为它的配角,却与夜在阑静的风曲中翩翩起舞,伴着T型路灯橘黄色的光,呼啸而过的车,在幽幽之光里不安分,肉眼却无法辨认的尘,唯美绝伦的夜的舞曲在寒风中演绎着一座繁华都市的精彩,还有它身后无尽的疲惫苍凉。
沿着高速路的最边缘行走着的我,总习惯凝视每辆从身边呼啸而过的车那刺眼的车光,眼睛里有一丝酸痛,几乎看不到前方的路,年轻的脸庞感到拂面而来的调皮的尘土,狂轰着的发动机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好不容易从尘土嬉戏的空间里睁开朦胧的眸时,车早已远离我身边,继续驶向远方,那条一直延伸到我视线尽头猝然消逝的路,车仍是一辆接一辆如同闪电身边带着强大的马力呼啸而过,路边的枝干时不时会触到我消瘦的身躯,连同这夜的尘土,任凭黑发在夜里变得凌乱,衣服粘满尘土的谢幕,还是沿着那路在行走。即使打破头颅,也要保持这夜里灵魂的清白。这城本就不是纯白的,甚至带着各种欲望,我只认得橘黄灯下那张白皙的脸。
也记得那大桥,与车辆一同踏入那座大桥时,明显感到地面在微微抖动,不,那不是雄伟的象征呼喊,是它在害怕,害怕自己支撑不住人类文明的各种伟大象征,各种欲望所带给大桥的负担,连同在它身下那一湖被污染了水。每当大车带动桥的阵阵震动时,我总担心这桥有天会崩溃瓦解。瑟瑟发抖的身躯在夜风里努力寻找紫荆的身影,它是我最爱的花,紫色的小花瓣,冒出幽幽芳香的蕾,是大自然里最美的花,人们常把这花比作南国的一阵暖暖的风,多年以来我未曾离开南国故土,正因为对它眷恋,找到了,终于找到紫荆的身影,没想到在夜风的高速路边也有它身姿,紫荆!
走近,想采下几朵放进心爱的纯白墨香笔记本里,让紫荆的幽芳永远弥留在纸张不曾老去的年华里,我知道每朵紫荆背后都隐藏着一段心酸感人的故事,就像这日夜忙碌的大都市的每个角落里都有那些悲欢之事上演,只是人已经太累,太累,无暇去顾及身边的疼痛与心酸,就这样错过了多少个美丽的动人的悲欢的舞步。紫荆睁着它憔悴的蕾在刺骨的夜风里对我轻声诉说着这城市里的故事。
它很疲惫,尽管橘黄的光撒在它紫色的花瓣上,连同那颗浑身粘满尘土的枝干,这毕竟是夜里脆弱的光芒,可紫荆它却又不喜欢阳光里的沐浴,不是花儿都喜欢在阳光下演绎精彩么,高速路边的紫荆却说不喜欢,它向往的是柔和的光影呵护,整整一个季节,摇曳在那些呼啸凶猛的风里,自从把家安在高速路边沿的那一刻起,紫荆的未来就决定在喧嚣鼎沸嘈杂的世界度过了,一阵凶猛的风都完全可能让它整个身躯粉身碎骨,也曾看过自己的姐妹因经受不住强烈的外界环境的打击,在风的漩涡里,如同绚灿烟花,只差一声“嘣”,化作四朵小花瓣,任凭风托着娇弱身子停留在泥地,坚硬高速路边,它是如何也不愿看到那片片花瓣被急速呼啸而过的车轮碾过,和地面结为一体,从此再也不能在风里演绎美丽的紫色舞曲。就象我看到静静躺在瓷盆里的腐烂了的仙人球,散发着植物死亡腐朽的气息,没有阳光照射,没有主人精心照料,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岁月长河里悄然死去,连风也不忍打扰。
我看到紫荆的泪滴落在夜风里,它已挺过了半个季节,连同那秋的萧瑟丰收并重都能坚持下来,却无法忍受刺骨的寒冬里的夜风。
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世界,带着遗憾与留恋走了,在一阵夜风凶猛地拍打过它的身躯后,还是化做片片如流水般的花瓣,漫舞风中,独自行走在风粗大的掌心中,却不长久,只有半盏茶时间,便轻轻躺到这高速漫无边际的幽暗里,我努力地寻找,寻找着刚才那片和我对话已久的紫荆,却怎么也无法找到它残缺的身子,橘黄的,撒了一地的光里,看到听到的却只有风的影子,风的呻吟,风有影子?不,我是在幽幽摇曳的树影里看到的,那是风的背影,有些像父亲每次在傍晚出门的身影。
我合上笔记本,墨香仍弥留在夜风回旋的空间里。继续向前走。
入夜了?为何在这条笔直的高速夜路上,竟看不到一人影,只有那呼啸而过的车辆。车,几乎与我是擦肩而过,亮着同样是苍茫的橘黄车灯,拖着庞大的身躯,带着轰隆的气息而过。那一刻,我极力想窥视坐在驾驶室里的人,每次却总是失望而归,没有看到人影,我的脑海里只隐约记录下挡风玻璃后面那一张张麻木的脸,那张没有被夜风刺激过的脸,昏昏欲睡地带着庞大的家伙辗过高速的每一段路,每一个死去的紫荆。
曾有几刻,我的身躯和车子相差只有几厘米,感到一阵回旋的风几乎要把我吸进这庞然大物的底部,我抓着背包,在阵阵抖动中坚持站定,直到车呼啸而过,在它开过之后,一股强大气流马上填充进那片之前被庞然大物占据了的空间,一瞬间,残叶携尘土乱舞在混浊空气里,这是一出永不谢幕演出。
寒夜,严寒刺骨,我看到从自己口中呼出的回旋白气,很快扩散进漫漫夜空里,只是即便再冷,也不会下雪,有紫荆的地方不会有雪,紫荆是南国的象征花朵,可它生活得并不开心,喧嚣已让它生出憔悴。不知从何时开始,开始喜欢上雪的纯白,只是生长在南国故土,却始终无法触摸到雪的晶莹的泪,尽管降临到大地后不久它会变得肮脏。特别向往雪刚从苍茫云层里降下那一刻,那也是雪最神圣的时刻,雪花是什么?是这世上从未受到任何污染的花,紫荆是什么?是纯美花朵,却都不适合生长或降临到夜的高速路边。
自己则在窥视生命的另一个角度到底隐藏着什么,有墨香连同死去的紫荆,还有那刺骨的寒风伴随孤单的脚步,在橘黄灯下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