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身体着实过于虚弱,走不了两步便要喘上一喘,胸腔里就如同装有一台破败的风箱,每呼出一口气都带着撕心裂肺的回音。
赵锦初做了十几年的赵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何曾让自己落得过这样的地步,等她安定下来以后,定要将这具身体好好补补,恢复到原有的状态。
从日出走到日落,她终于在接近天黑时来到了村口,在竹林里偷偷摸摸的躲藏了一会儿,等天真正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才溜回了家。
她在篱笆院外停了一会儿,听见夫妻二人在亲亲热热的哄着弟弟吃饭。
家中确实没什么钱,却也不至于连盏油灯都长不起,但是自从弟弟出生之后,除了娘亲的碗里,餐桌上整月也难见一次荤腥,就连费不了几个钱的油灯都不大点了,一家子摸黑吃饭。爹爹说了要给他的儿子攒钱上学堂、娶媳妇用。
赵锦初从心里发出一声冷笑,幸亏是这么偏疼儿子,如今反倒为她行了方便。
她悄悄转到草屋后面,从后窗爬了进去,先摸进了夫妻的卧房。她曾经见过几次娘将家里的钱放在墙洞里再细细掩盖妥当,此时便毫不犹豫的找出位置将银子一分不剩的摸了出来。
其实统共也没有十几两,放在之前,也就是个喝茶吃果子的钱,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是在以后求仙问道之路上的唯一支撑。
她一定要把握好拥有灵根的优势,好好修炼,因为只有变强之后,才有资格谈仇恨。
曾经放在柜子里的衣服已经一件不剩的改成了弟弟的尿布,真正的物尽其用,她两袖清风什么都带不走,倒也干脆利落。
赵锦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伸手拿起桌上供奉的送子观音像砸了个粉碎,清脆的响动传到过堂里,惊动了正在用饭的夫妻二人。
“当家的,你快去看看,是不是有贼人闯进来了。”娘亲慌里慌张的抱住弟弟,让爹爹进来查看。
赵锦初身形瘦弱,但是胜在矫健灵活,听着沉重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不慌不忙的从大开的窗口钻了出去,转身绕道了正门过堂。
过堂里,娘亲正惴惴不安的坐在一旁,并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身影正在逼近,她悄无声息的站在娘亲身边,如同一个依附于黑暗的鬼影,伸出许久未剪的指甲狠狠的在弟弟脸上抓挠了两把,划出深深的白痕。
过了两息,弟弟才开始咧开大嘴后知后觉的哭了起来。
“怎么了,小宝?为什么哭了?”娘亲既着急又心疼的抱起来哄劝,余光之中,却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影子从门口跑了出去。
“当家的!你快过来!”她的声音瞬间扭曲,恐惧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男人点着了油灯从卧房追过来,却毫无贼人踪迹,小宝还是不断哭闹,将孩子凑近灯光细细一看,脸上两道白痕尤为明显,如同厉鬼作祟。
“我抱着小宝,好像看见有人从这里跑了出去,咱们快去外面看看。”
这次她再也不敢独自留在屋中,夫妻二人一同到屋外查探。刚迈出屋门,便看见脚下丢着一截花头绳,是曾经系在女儿头上的。
“龄儿!是龄儿回来了!她回来找我们,她回来找小宝了!”娘亲瞬间崩溃大哭起来,毕竟做了亏心事,平生最怕的便是鬼敲门。
“咱们可怎么办哪,当家的!”
娘亲怕的站不住脚,爹爹只好扶着她,其实他也有些胆怯,但毕竟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只得安慰道:“别怕别怕,要不然咱们先去将村长找来,他老人家见多识广,定然能为咱们做主。”
等两人搀扶着走远,赵锦初才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刚才的一次惊魂,足够他们猜疑一辈子,她就是要他们永远都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每当想起她时,都会不寒而栗。
刚才的一番跑动实在是浪费了她不少精力,她缓缓走到篱笆院墙边,用手摸索着南边从左数第三十七根木头,用力一拔,将枯木拎在了手里。
既然祖上曾经出现过修仙之人,断然不能没有一样秘不可宣的传家宝物,这根枯木据说就是当年那位先祖回家探望后留下的,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但是也一代传一代,一直被妥善保存,到了这一代,便被随手插在这泥地里,像一块真正的朽木一样被人遗弃,如同这具身体十二岁之前的命运。
但是从此之后,她立下重誓,绝不会再让人将她当作一个可以随意丢弃欺骗的废物。
既然打定主意要走出去,就永远不会再回来,对于这个地方,没有丝毫的眷恋。
她拿着那根细细的枯木,头也不回的朝着出村的小路走去,决绝而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