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起,浓烟滚滚直冲天际。
赵锦初身着带血囚衣,手铐寒铁索链,摇摇欲坠地跪在十丈城楼之上,眼望着城南那片弥天大火,睚眦欲裂。
“贵妃,你看这火烧的如何?”谢知言温柔如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寒:“朕特意找钦天监观了星象,测出今日的天气晴好,风又大,不出半个时辰,定会令将军府上下彻彻底底的化为灰烬。用这种方式将赵家的逆贼铲除干净,不知贵妃满不满意?”
爹……娘……
赵锦初眼睁睁地看着赵家一百六十多口人被活活烧死在火里,心痛的如同刀绞,她眼前一黑,几乎要从城墙上跌下去,谢知言却伸手拽住她凌乱的长发,将她稍稍拖离边缘,咬牙切齿地冷笑了起来。
“这么着急着自尽?朕还没让你死呢,朕亲手送你上路,给瑶雪的孩子陪葬。”
这句话终于让呆若木鸡的她有了一点反应,回过头,望着那张英俊如昔的龙颜,张开几近干涸的嘴唇。
“那个贱人,杀了我的孩子……她罪有应得。”
“混账!”一个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的落在她的脸上,将她打得伏身在地爬不起来。
谢知言终于撕破了那副伪装平静的面具,撕心裂肺地怒吼:“你以为是瑶雪害你腹中胎儿流产?朕告诉你,没有朕的允许,你的孩子永远都不可能降生在这个世上,它不是龙脉,是你赵家的孽种!朕的孩儿,只有和瑶雪生下的才被承认!”
杀父弑子,得有天大的仇恨才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赵锦初在此之前从来不明白,为什么和和睦睦的夫妻在一夜之间就反目成仇了呢,事到如今,她才后知后觉,原来她过去的十几年,都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美梦,引得她泥潭深陷。
那个被她称之为丈夫的男人,早就设下了弥天的圈套,只等着她带着赵家入局,好一举除了这心腹大患。
十几年前,先帝驾崩,还是七皇子的谢知言借娶镇南大将军赵坤的掌上明珠得了赵家倾力相助,夺得帝位。谢知言而后果然信守承诺,将赵锦初奉为皇后,与她相敬如宾,堪称为夫妻楷模。
赵家也拥护有功而更加得势,赵将军在朝堂上的地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虎符,平叛乱,在军队和百姓中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赵家在鼎盛时期,几近烈火烹油,凡是赵家一脉直系的子弟,无不在军中或朝廷机要任职,朝中近半的官员都是赵家人士。她也曾经劝过爹爹,不要过于张扬,怕的就是一个功高震主。
却料想不到,谢知言为何对赵家如此纵容,如今一个“谋逆”之罪,就将赵家彻底地打入了无间地狱。从娶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做好了将赵家作为这场政治牺牲品的打算。
几百年的繁荣富贵,到了这一代,却被这一场大火烧的丝毫不剩,连嗷嗷待哺的婴孩都不被放过。凡是跟赵家有过丝毫牵连的、敢为赵家求情的,统统不由分说,发配到边疆充军,永远不得回来,这才叫真正的斩草除根。
联想到此,她伤痕累累的脸上却绽放出一丝若有若无地笑容来。
谢知言见她笑得诡异,抬脚将她的头重重压在地上,恨声道:“贱妇,死到临头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赵锦初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如同从地狱之中发出:“陛下造此杀戮,赵家的上百英灵定然无法安息。事已至此,锦初再无他愿,惟愿这杀孽终将原原本本的回报在您的后代身上。“
话已至此,她脸上的表情越发可怖,说出来的话几近诅咒:”不论您与瑶雪今后有多少孩子,都活不过满月。因为,他们小小的身体承担不起这样沉重的罪孽,你谢氏王朝也将从这一代开始枝叶凋零,永远不复存在。”
“陛下!这恶妇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瑶雪刚刚由宫人搀扶着踏上城楼,便听到了这般恶毒的诅咒,而且是针对于她,情绪激动加上身体虚弱,气的一个仰倒便晕了过去。
谢知言急忙冲过去将她拥在怀里,连声叫太医过来。不多时瑶雪便悠悠转醒,美目中噙着泪水,衬着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赵锦初见状心中不由冷笑,想瑶雪在赵府做下人时什么粗活累活做不得,跟在她身边伺候时也是端茶递水,做小伏低。如今刚刚攀上高枝麻雀变凤凰,便做出如此惺惺丑态,仿佛有多无辜似的。
“瑶儿别怕,来人,给朕将这贱妇的舌头拔下,令她再不能说这些污言秽语!”
登时便有人用力按住她的身体,卸掉她的下颌,将烧的通红的烙铁钳探入她的最终,用力一拉-----
“瑶儿别看,免得污了眼睛。”谢知言转身将瑶雪牢牢护在怀里,一时之间只听得赵锦初痛苦的闷哼一声,而后便再无了声息。
赵锦初的脸贴着冰冷的石面,虽然她的嘴已经被烫的溃烂无状,短短的舌根也血流不止,但此时此刻的她除了寒冷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自己快要死了吧,她昏昏沉沉的想。
死了也好,早点去九泉之下和爹爹娘亲相会,也向他们道个歉。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迷了眼,执意要嫁给他们本不看好七皇子,就不会有这场灾难的开端。
思及于此,以前的种种往事便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中旋转起来,情景恍如隔世。
犹记当时年纪小,初识遇见谢知言便被他的才貌所折服,少女的仰慕之心如同轻盈上天的风筝,一喜一怒都被他拉扯。后来得知他竟是当朝皇子,喜不自胜,私下里同他幽会,也曾在佛前许愿,永远不离不弃。那时候的她是真心喜欢谢知言,存了白头到老的心。
后来如愿以偿的嫁给他之后,才偶然间发现自己的大丫鬟瑶雪竟然同他有私情,震怒之余也为他找过借口,以为他是被美色一时蒙蔽了双眼。
可事到如今,才知道从前的柔情蜜意都是请君入瓮的陷阱,他从来都未曾对她动过一丝一毫的真心。
今世她输的一败涂地,若有来生,定要他血债血还。
“贱妇,上路吧。”谢知言的声音又自耳边响起,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
恍惚之间,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背后袭来,将她推下十丈城墙。
她闭上眼,如同一只折翼的蝴蝶,翩然陨落。
来世……若有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