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霜。薄雪覆了浅浅的一层,雕栏的角楼隐隐可现。女子歪倚在窗栏上,口里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蝉鬓松散,曲名不知。
她轻轻将袖子一抖,落白簌簌。依旧唱道:
“谁将一匹,素锦撕裂,只为再看一眼,卿眉敛。”她忽的抬头,看向漫天扬雪,似有泪意。
她解下一方手帕,放在嘴边轻咳几声,揩拭嘴角,复又系好。天凉得紧。
“一樽赤酿,两顾相忘,三品空思量。”
她想起当年,那个温润的男子曾提笔一幅画中诗。隐约还记得两句:
“缚骨相思切,煮豆烟赴乡。一觥赤羞娘,三品空思量。”
当年,当年呵,当真是个磨人的词。她嘴边笑意不减,一抚青丝,丝融雪。
“论红豆着妆。”调转多方,喉清韵雅。
她裹了裹缀着几枝红梅的帔,内衬一件素锦夹袄。风有些大,纵使她未施粉黛,双颊也稍有红晕。多久没施粉黛了呵,早记不清了。只因那个人说过这样一句:
“我喜欢你素净的眉眼,这样好看。”
他不知的是,那日里她久病初愈,懒画眉,倒不想被他笑称好看。她莞尔,心底欢喜。
他也不知,那日里她归家后细细的瞧着铜镜,嘴角含笑。尔后收起了奁里所有的胭脂螺黛,再不施一毫。
“谁将一网,银鱼尽撒,只为再看一眼,卿眸掩。”
屋顶上的积雪渐融,化成雨从屋檐倾下。
“挺好看的,像层珠帘。”
她记起那年冬天,同他在湖心的四角亭子下看雪。她这么说了句。他笑,替她裹紧了帔:
“江南的雪总是积不起来的。有朝一日,我定要去北方看看,再云游江湖,把各地的雪都画与你看。”
“那岂不是见不到你了?”她急急的说了句,尔后迅速低头,双颊绯红。
“怎么会,我会回来的。”
各地的雪美吗?你定是看得失了神吧。她伸出手,在指尖落了滴水。
“敲非廉纤雨,岁无六出入。”她唇轻启。
有一年,他们等了整整一个冬天,雪却没有半点要降下的意思。他微愠,在亭子里铺一张笺,挥毫。她抿嘴笑他的孩童脾气,夺过笔来,用蝇头小楷续了两句:
“清阶惹帚湿,扫尽荆泞路。”
“喏,愿君心静,愿君平安。”她合掌祈祷。
“清阶惹帚湿,扫尽荆泞路。”她娓娓唱来。两行清泪滚下,打湿了帔。
她是宁愿他云游四方,赏雪吟诗的。只是他还未出行,便遭横祸。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倚榻闻熏熏烟袅,却何苦叹单觞孤人老。”
“若是雪景太美了,你不愿归来怎么办?我岂不是得一个人了。”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向你保证,定会回来的。”
回来啊,莫不是你要失言么。她抖落了指尖的水,将手指放在唇边。
“四季盈朽,五朝折柳,六出莫惜留。”
“小姐,公子的遗物要收起来吗?”
“道梓木念牖。”她拖着长长的调子,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