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雅娴静的亭楼之上,衍月纤指挑动,亦歌亦琴地演奏着让人闻之鼻酸的《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一曲唱罢,大概是她突然有感而发,竟将歌词篡改成自己的心声,继续随着琴律啼唱了起来: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挂念万般无奈把郎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我聊奈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天别人摇扇我独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郎!
‘啪啪啪’,白蔺如眉眼间毫不掩饰对衍月的赞赏,他忽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近乎探究的语气道,“你到底是谁?”
衍月停下拨弄琴弦的动作,抬头看他的时候,掩去眸中所有悲伤,她唇畔微扬,释出一抹绝美的笑靥,“我是蓝月儿啊!一个普通的茶商!”
“真的就只有这么简单而已?”白蔺如犀利的眸依然不放过衍月,他循着她面上每一个变化的表情,想臆测出这并非池中之物的女子到底身世有什么样的谜团!
衍月唇角的笑痕无懈可击,即便是白蔺如这样明目张胆的探视,也依然看不出丝毫端倪!她依然是那句话,“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而已!”
这时,白庄管家白铭突然走上了亭楼,低垂着头对白蔺如报禀说,“庄主,封爷来了!”
一听封漓天来了,白蔺如眉峰一挑,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以前不管他怎么邀请,这小子就是不肯来。怎么今天还自己主动上门了?
“快请他进来!”
一心猜测封漓天突然造访的缘由,白蔺如并未发现他身后的‘蓝月儿’已经变了面色!
有些期待,有些害怕,有些惶恐,有些激动……衍月现在的心情,任何词汇都不足以来形容!
要见到他了呢!
就在衍月惶然与期待并重的心情之下,依然是一袭白裳的封漓天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脸依然那么俊朗,那么刚毅,只是眉眼间多出了淡淡的一抹愁绪,让人看了心酸!
“白兄!”漓天看着白蔺如,似乎并未注意到他身后的女人!
白蔺如唇边的笑意在见到封漓天脸上那抹阴沉时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发生什么事了?”直觉告诉他,漓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表情不会这么阴沉!
“她死了!”
“谁死了?”白蔺如听得莫名其妙,不会是雪鸯出了什么事吧?
“纳兰衍月死了!”
衍月闻言心狠狠地颤了颤!她抬头看漓天的表情,对于一个失去所有与她相关记忆的人,会在得知她‘死’了的时候露出这种表情,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他恢复记忆了呢?
“纳兰衍月是谁?”白蔺如继续不知所云!因为无名镇距离皇城有百万里之遥,所以,攸关皇族的事,他并不是很清楚!
“一个我爱过的女人!”漓天这样解释着,神情认真严肃,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衍月的心怦怦跳着,她偷偷向漓天投去思念的眼神,多么想就这么投入他的怀抱,可是事与愿违,她现在偏偏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天,我没死,我就在你眼前,你看到了吗?
漓天这时不经意向白蔺如身后扫了眼,一下便注意到神情有些奇怪的衍月!
“你有客人?”漓天以为自己打搅了人家,因为中间站着一个白蔺如,他身后的女人又低垂着头,他并未注意到她就是衍月!
白蔺如也是这时才恍然想起还没给两人做介绍,便向后一伸手,将衍月生生拽至漓天面前,“这位是来自纳兰王朝的茶商蓝月儿!月儿,这是我好兄弟,封漓天!”
迅速掩去面上流露出的所有慌张,衍月抬起头,礼貌性地对漓天福了福身,“有礼了!”
漓天彻彻底底地冰住了!就在片刻之前,他还说‘他爱的女人死了’,这会儿,她竟然神奇般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白蔺如注意到了漓天的反常,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们认识吗?”
衍月一脸‘不解’,摇摇头说,“这是第一次见面!”
‘这是第一次见面’!她不是纳兰衍月?
漓天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天气一样,瞬息万变!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人,她怎么会说不认识他呢?
思绪混沌不堪,他索性拽起衍月的手大步走下了亭楼!完全对身后白蔺如的召唤无动于衷,他脸上写着一定要弄清楚事实的绝对坚持!
将一语不发的衍月抱上了马,他一跃而上,坐在她后头,双脚使劲夹了夹马腹,‘雷霆’顿时朝着远处飞奔了开来!
幽静的山,清凉的湖,碧翠的树……这样的组合足够让人心旷神怡了!可这会儿,来到这的两个人偏偏谁也没有欣赏这些的心情!
“你到底是谁?”不由分说,漓天开门见山地问了句,黑眸里融着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丝期许!
衍月神情泰然,不露声色地淡道,“我是蓝月儿!”
“你不是!”漓天莫名其妙地反驳着她,或许是他内心里的期许所致,他只希望她是纳兰衍月——那个与他有着千丝万缕情系的女人!
衍月唇角弯成好看的笑弧,“哦?那么你认为我是谁呢?”
‘纳兰衍月’四个字,漓天几乎要冲口而出了!可是他忍住了,终是没能说出口!
衍月定定看着漓天,将爱恋与思念都掩饰得不露声色!面前的男人为她深爱,她多么想毫无顾忌地投入他怀抱,向他倾诉这些时日的所有压抑与委屈,可她隐忍住了!这隐忍是为了两人的未来,也是为了两人的爱情!
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虽然一刻也不想与漓天分开,可家里还有两个他的小翻版嗷嗷待哺,她也只能不得不先行告辞了!
“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如果你没事的话,可不可以怎么来的再怎么送我回去?”巧笑焉兮地对漓天要求道,这里距离小镇怎么也有个几千米,徒步回去肯定是不理智的。
宽敞明亮的四合院里,本是寂静的午后,这会儿却到处充斥着孩子的哭声!
哥哥漓儿被樱落抱着,为了不让漓儿哭,他只能绕着四合院走来走去!这位小家伙大概是太好动了,只要有人抱着他移动,他就不哭。稍一停下来,他哇地就哭了开去!
比起哥哥的不讲理,弟弟天儿要懂事多了!由奶娘抱着,天儿一对黑黑的大眼睛始终盯着大门口,眼泪汪汪地祈求娘亲快快归来!他好饿呀!
总算在漫长的等待后听到马儿的一声嘶叫,门外一枣红色的骏马上面驮着的正是封漓天与衍月!
或许是心灵相通的缘故,两兄弟这时候竟同时嚎哭了起来。不知他们是不是感应到了他们的爹就在与他们一门之遥的外面?
听到儿子们的哭声,衍月心中一惊,作势要自己跳下马!
“别乱动!”漓天突然对她喝了一声,随即先行跃下马,再交出手要抱她下来!
“我可以自己……”剩下的话被漓天一个阴鸷的瞪视都给堵了回去!衍月莫名其妙地精感到一阵心虚!
老实交出手,在漓天的帮助下下了马,衍月连话都顾不上说就急着向院子里跑去!
“姑娘,你可回来了,他们都饿坏了!”奶娘迅速迎上前,将已经快要哭岔气的天儿交到她手上!
衍月心疼地拭去儿子脸上的泪水,充满歉意地说,“天儿不要哭,是娘错了,娘该早点回来的!”
这时,樱落愁眉苦脸地走过来,已经累得满头大汗的他忍不住对衍月抱怨说,“你就不能把注意力多放在我和孩子们身上一些吗?”
带些玩笑意味的话,很容易让人听了产生误解!而漓天也确实误解了!
任谁看到这个画面都会毫不迟疑地联想出他们是幸福的‘一家四口’,而作为女主人的她,也早已名花有了主!
所以,她当真不是纳兰衍月吗?
面对樱落又一次的‘无理取闹’,衍月也只是轻扯了下嘴角,斥了声,“别乱说,快把漓儿抱进来,他们饿坏了!”
衍月不经意地抬头,忽然瞥到站在门口的漓天,她表情顿时一僵,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怎么了?”看到她表情突然变得僵硬,樱落顺着她的视线向后一看,登时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了!
漓天淡淡瞟了衍月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樱落看看衍月,又看看已经没了那男人身影的门外,他不确定地问了句,“那是封漓天?”
装作没听见他的问题,衍月转身抱着孩子朝内室走去!
“诶,你怎么不回答我呀?”亦步亦趋地跟着,碎碎念的男人并没注意到衍月转身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她当然知道,看到刚刚那一场景,任何人都可能会误会。之所以没立刻去澄清,是因为现在时机还没有完全成熟!
隐忍,她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隐忍!忍得住,背后就是海阔天空!忍不住,恐怕就是万丈深渊……
……
夜深人静,哄睡了两个孩子,衍月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慢慢地踱着步!
与漓天的久别重逢给她带来太大的震撼了!就是现在,心脏跳动的频率依然快得令她有些难以负荷!
有些难堪,他与孩子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这样收场!
“喂!”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原来是同样睡不着的樱落顺着敞开的窗看到她在院子里便也悄然而至,恶作剧地想吓一吓她!
对他小孩子般的行径,衍月只是摇头哂笑了下!
“怎么不睡?”
“你不也没谁嘛!”樱落走到她身旁,与她肩并着肩仰头遥望夜空!不知是不是因为阴天的缘故,今晚的星星竟然只有寥寥数几,让人有些扫兴!
许久的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默契地分享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也的确啊,有了那两个小家伙,若想有个片刻的安宁,实在是太难得了!
耐心缺乏的男人没一会儿便厌了那几颗星星制造的光芒,他突然将视线转移到了衍月脸上,近乎痴迷地看着她,眼神里是他毫不加以掩饰的款款深情!
“樱落!”
衍月的突然出声同样吓了他一跳,樱落下意识地问,“干嘛?”
“想说谢谢你!”
“谢什么?”
“一切!”
有些话,她不知怎样说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樱落对她的心情她全知道,可知道又能怎么样,注定是不可能的缘分,她除了期许沉默能给他带来最基本的尊重,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樱落也是聪明人,与衍月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也算对她有一些了解!见到她这种结合歉然与谢意的表情,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我不甘心!”他突然对衍月步步进逼,直到将她逼至墙角再无路可退!两手拍打在墙上,将她禁锢在两臂之间,他的表情很是阴霾!
“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封漓天?为了你,我甚至都心甘情愿沦落成‘奶爹’了,帮你照顾孩子,为你分忧解劳!他呢?他又做了什么?”
面对樱落的逼问,衍月面无表情,眸色稍微暗了几分,“所以才说,感情是毫无理智可言的!就算他哪里都不如你,就算他将我忘得一干二净,我的心依然只为他跳动,这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