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眼帘,还没等衍月看清楚面前的人,眼泪就率先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你别哭啊!”明显因为她的眼泪慌了手脚的男人正是司傲晨。他一路骑马从雪隐国狂奔回来,只因听说了宫中发生的巨变,他怕在这时会有哪里滋生出动乱,这才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让他想不到的是,甫一进宫,就听说衍月回来的消息,他自是喜不自胜,匆忙拜祭了耀日便向衍月殿飞奔而来!
司傲晨忙从宫女手中夺过绢帕,试着去擦拭衍月脸上的泪,却是他每每擦完便有更多的泪水占满她苍白的面颊,怎么擦也擦不完。心疼的无以复加,司傲晨突然一把将衍月拽起牢牢地锁在怀里,“哭吧,把你所有的痛都哭出来!”
伸手轻轻将他推开,衍月一语未发,径自穿鞋下榻,然后在司傲晨不解的眼神下摇晃着走出寝殿。
“你去哪啊?”晚一步反应过来的男人连忙追了上去,却发现衍月竟是朝着耀日的灵堂而去!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樱落交代你要多休息的!”司傲晨忍不住在她身旁耳提面命,可他怀疑,她是否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无表情的脸上,只有不断涓落的泪,模糊的泪眼让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只能循着记忆里的大致方向向耀日殿走去。
“我扶你!”司傲晨抓过她的手却被她猛地甩开。
就这么一路踉踉跄跄,她总算来到了灵堂!
“月儿!”守在灵堂里的纳兰玖见到女儿迅速憔悴的脸,心痛之余也是无话可说。他自己也何尝不是如此憔悴啊?
来到巨大的棺木前,衍月突然作势要打开棺盖,被纳兰玖慌忙制止,“月儿,你要干什么?”
抬头,空茫的泪眼看着他,衍月干涩发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只发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单音,“见、耀、日……”
纳兰玖心中一阵剧痛,不忍心女儿失望,可如今,耀日的遗体已被火化,那棺木里只有一坛骨灰,就算开了棺月儿她也照样见不到耀日啊!
衍月从纳兰玖的拴制中分离挣扎着,似乎是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开棺见‘人’。
纳兰玖睇着女儿隆起的肚子,怕稍有闪失,会影响她肚子里的孩儿。他见到门口站着的司傲晨,忙使了个眼色给他,“送衍月回去休息!”
“是!”司傲晨走过来,正要拉起衍月的手却被她啪的一个巴掌打偏了头。这是她第二次打他,可比起上次的愤怒,这一次,他有的只是心疼!
“为什么不让我见耀日?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阻止我见他?他是我弟弟,他是我弟弟呀!”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失去至亲的痛,衍月声嘶力竭地将悲痛喊出来,苍白的脸上是满满的痛心疾首!
司傲晨看得一阵不忍,也帮她求起情来,“王上,就让她再见王子最后一面吧!”
纳兰玖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力抬起胳膊,示意由司傲晨来打开棺木!
棺木打开了……里面除了耀日平时爱穿的衣物外,在中间有一个漆黑的坛子,毫无疑问,那里面装着的就是他的骨灰!
衍月忽然抱起黑色坛子,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姐弟最后一次相见是要以这种方式?她为什么感受不到耀日的温度?不要……她不要就这样与他做了诀别……
“月儿!别哭了,哭坏了身子怎么办?”情非得已,纳兰玖只好出声劝说。女儿现在怀着身孕,身体不比从前,可一点也大意不得!
“月儿,是我的月儿吗?”突然来自门口的一道虚弱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衍月都抬起泪湿的瞳眸向门外看了去!
这一看之下,她大惊,门外站着的,仿佛一阵风吹过都能将她吹倒的人会是她母后吗?
纳兰玖见到水月的瞬间,吓得心差点没跳出来,他一个大步跨了过去,打横抱起水月不由分说地出声指责,“你见不得风,怎么还敢跑出来?”
“我听说月儿回来了……”水月的声音很虚软也很空茫,像是随时会变成泡沫消失一样!
衍月小心地将骨灰坛重新放回棺中,然后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到门口,哽咽地叫了声,“母后!”
水月闻声看向女儿,母女俩一对视,眼泪顿时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
纳兰玖抱着水月回去两人的寝殿,衍月紧随其后,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交谈,气氛飘漾着浓浓的
回到殿里,将水月轻柔放到软榻上,纳兰玖便向后退了去,留空间给她们母女交谈!
水月坐在床边,一手轻擈着母亲散乱的发,“母后,您怎么了?”
水月摇摇头,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女儿自己的病。如今,夫君与女儿要忙很多事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她不能在这种时候再给他们添任何麻烦。
“月儿!”声未出,泪先至,先天泪腺发达的水月尽管极力想控制想压抑,却还是做了无用功,一时间,哭了个凄凄惨惨戚戚!
衍月强忍着鼻酸,俯下身在水月耳旁低声劝慰着,“别哭,母后,你还有我啊!”
水月点点头,女儿的抚慰多少缓解了她连日来的心殇。尤其,她还带回个好消息……
“几个月了?”看着衍月隆起的肚子,水月心中一阵宽慰!看来,女儿与那雪刹相处得不错!
“六个月!”衍月如实相答,没打算对父母隐瞒实情!
“六个月?”纳兰玖挑了挑眉,女儿嫁给那雪刹不过四个多月的光景,怎么会怀了六个月的身孕?
衍月偏过头看向一脸惊诧的父亲,很自豪地对双亲宣布说,“这孩子姓纳兰!”
‘这孩子姓纳兰’,当衍月说出这句话时,纳兰玖与水月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孩子不但是他们的外孙,同时也是孙儿,这是多么让人振奋的消息啊!
然而,温馨的时刻没有停留多久,衍月与纳兰玖双双来到中厅。遣出了所有人,衍月二话不说地冷问,“谁杀了耀日?”宫中虽传耀日是暴毙而亡,可她不信。耀日身体一向健康,又怎么会突然暴毙而亡?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也许父王为了避免引起国人恐慌,才会故意扯了个谎,将耀日的死因定为‘暴毙’!
听了衍月的问题,纳兰玖喝茶的动作一顿,嘴角自然勾起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这个精明的女儿!
放下茶杯,他深深叹了一声,回视衍月探问的眼神,沉声道,“耀日的确是被人杀死的,一刀封侯,我想他大概连挣扎的时间都没有就去了。这个人是谁,你应该猜得到才是!”
果然!纳兰玖的话正中了衍月的猜测,会做出这种事的人,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他一定是看折磨她不成,便又将主意打在了耀日身上。
该死的他,一定要让她非恨他不可吗?
“月儿,这件事你不要管。既然是为父欠下的感情债,就算是还应该由我来做。”
衍月没有应腔,低头喝茶的动作掩去了她闪烁着决意的瞳眸。她不可能让耀日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也绝不可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刀还刀……
一路走进邪庄,畅通无阻,衍月嘴角挂着淡淡的冷嘲,看来,那人已经料到她会来了呢。
气势恢宏的亭楼之上,戴着银色面具的冥就站在二楼,瞬也不瞬地盯着渐渐临近的衍月瞧。
柳诩忙下楼来迎接,衍月却是理都不理,直奔二楼走去!
就算当初,她对他还有那么点同情,有那么点愧意,就算当初,她对他还保留着亲人之间的情谊,在她得知耀日被他残忍杀害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泯灭了。
他不过是一个被仇恨诅咒的傀儡而已,根本不配她的同情。对他,她现在只有深深地鄙夷!
“我想我们以后大概再没有对弈的机会了!”两人之间的交谈,以冥这句自嘲掀起了帷幕!
“为什么要杀耀日?就算你恨我父王,恨我母后,那也与他无关吧?你为什么要残忍地杀了他?”燃烧着愤怒的眸光灼灼,衍月盯着男人的背影,脸上满布的是雪山上的冰冷与地狱里的阴寒。
冥转过身来,突然摘下了面具,将自己残缺的脸毫无保留地暴露于她眼下!
“如果我说,我这么做是为了让你恨我,你相信吗?”
嘴角一勾,衍月突然笑得猖狂,“我信,我当然信!为了复仇,你早已经越过‘不择手段’,向着‘无所不用其极’的至高境界过渡了……为了让我也沦为被仇恨诅咒的傀儡,为了让我也变的与你一样凄惨,你当然会这么做。只是你注定要失望了。因为我有理智,有智慧,绝不会像你那么愚蠢!雪冥,我鄙视你,深深地鄙视你!”
冥一双眼在她这句话后漆上厚厚的寒霜,他逐渐走到她面前,忽然拽住她右手扬了起来,“所以呢?你要用这把刀插—进我的心脏吗?”
衍月不知她藏于袖间的短刃什么时候被这男人发现的,不过没关系,既然他都发现了,她也就没必要再隐藏……
用力甩开他的撅制,在阳光映射下显出亮晃晃光芒的短刃就这么笔直没入男人肚腹,插入最深处,再狠力一拔,随着染血短刃的拔出,划出了一道绚烂的红色弧线……
“如果以前的我是消极应战的话,以后,我会改变对你的态度。你不是对这种复仇游戏上瘾吗?那么好,我就来参战!雪冥,我有在乎的人,你同样也有。就看看我们之间到底谁更有‘毁灭’的潜力好了!”
嘴角勾动着媚惑的冷笑,衍月转身正要潇洒离去!
一直在两人身后的柳诩突然展开两臂,大喝一声,“给我抓起来!”胆敢‘刺杀’庄主的女人,以为他会放她就这么离开吗?
“让她走!”一手捂住不断有鲜血涓出的腹部,冥眉头都不皱一下,看着衍月背影的眸光深沉诡恻!
“庄主!”柳诩眉峰皱得很紧,眼中有不甘愿!
“我说让她走!”冥声音更冷了几分,不满柳诩竟敢质疑他的话!
柳诩一听,就算再不甘愿也只得向左边侧过身子,让衍月可以离开!
眉眼间轻浮着戾气,衍月冷睇了柳诩一眼,噙着胜利的笑就这么大方地从他面前离去!
“月儿,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看着显露出浓浓不舍的双亲,衍月温柔一笑,刻意装出轻松的样子,道,“雪隐国那边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我必须赶快回去才行!”
水月握着女儿的手,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不舍,“不能再多呆几天吗?”这么远的路途,月儿回来一次并不容易。
衍月对母亲歉然一笑,“不行,我必须立刻赶回去!不过母后请放心,用不了几个月我就会回来的!”
听出她话中暗藏的端倪,纳兰玖忽然皱了皱眉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月儿,你不会是想……”
“父王,您放心好了,我自有斟酌!”
临上马车前,衍月转过头对樱落嘱咐道,“樱落,我母后就交给你了,多谢!”这几日,要不是樱落利用其神奇医术给母后治病,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你放心吧,不出十日,等我这边结束了就会回去!”樱落眸光暗凛,因为衍月光鲜亮丽的表面后隐藏了太多伤悲,他看着不忍极了!
“一切就拜托你了!”
就要走进马车的时候,忽然一声来自马车后的爆吼传来,司傲晨骑着快马赶到,不由分说从马上飞跃而下就与衍月一同挤进了马车。
“我送你!”
衍月神色稍显漠然,看着司傲晨的眼神也冷凛得令他感觉一阵失落!
“你是大将军,现在纳兰正处于动荡不安的时候,你怎么能随便离开?”
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司傲晨恼羞成怒了,“你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我想你,我想再陪你多呆一会儿,这也不行吗?”
随着男人听不出友善的一声爆吼,衍月愣了下,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很好笑吗?”司傲晨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呃?你说什么?”没听懂的男人,一头雾水地被衍月推下马车,在关上马车门的前一刻,衍月突然无比真挚地对司傲晨说了句,“谢谢你代替我守护我父王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