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退股登记工作不到一个月就搞完。丁宝非以为是一块硬骨头，没想到出奇的顺利。总经理办公会通过的决定，职工多半不会反对，况且退股换来的是一套湖景房。这么丰厚的回报，十分诱人，哪里会有人深究他因？就在绝大多数职工沉浸在喜获湖景房的欢呼声中，一桩不对等的资产重组交易在悄悄地进行。王汗成如期贷到款，并顺理成章地成为明天电力集团公司大股东。职工持股会退出，取而代之的是芷成实业发展公司。而芷成实业发展公司的股东是由漆汉昆等芷电高管和部分中层干部的亲属组成。职工持股会持有的股权，包括尾水发电等，堂而皇之地转到了芷成实业发展公司。用丁宝非的话说，在漆总的精心策划下，打了一个漂亮的资产重组仗。至于原明天电力集团公司与芷电主业的各项财务往来，能核销的核销，该挂账的挂账。原主业分流的人员有一大半又回流到主业，留下来的是经过市场锻炼也敢于接受市场挑战的人员。王汗成被推选为新明天电力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丁宝非被聘为总经理。
明天大厦胜利落成。请丁副市长揭牌后，明天电力集团所有成员企业都搬至大厦内办公。王汗成芷都深圳两头跑，集团公司日常工作由丁宝非全权管理。漆汉昆在明天大厦里设了一个大办公室，他时常到这里指导工作，发布指令。
丁宝非在明天大厦建设中尝到了舌头，向漆汉昆王汗成建议组建明天电力房地产公司，进军如火如荼的房地产市场。漆汉昆王汗成一合计，马上同意，要他尽快拿出方案。监于正天公司在明天大厦建设中的拿地经验，丁宝非决定把正天公司作为股东吸纳进来。他清楚得很，现在房地产市场最大的难度是拿地，只要能拿到地，就不愁发不了财。他真不理解当时罗正平柏筱怎么会把如此好的一块地拿出来与芷电合作？如果正天公司单独开发楼宇，不赚得盆满钵满才怪？吸纳正天公司进来，就是要利用他们拿地的优势。他给柏筱打电话，约她出来坐坐，说有要事相商。
柏筱正好晚上有空，同意在丽春咖啡馆见面。和丁宝非单独见面，柏筱只认这个地方。有阿丽在侧，她心里踏实。她提前一小时到，好久没见阿丽，怪想念，留点时间聊聊天。两人一见面就拥抱，好久才依依不舍分开。
柏筱首先问：“现在还好？”
阿丽说：“指哪方面？如果指老公孩子和生意，都过得去。如果指他，就不好了。”
柏筱说：“怎么啦！他还那么小家子气？不像话，是不是男人？”
阿丽挽着她的手走进包房，叫服务员送咖啡来。喝了几口咖啡后，她叹口气说：“本来就是不靠谱的事，没必要指责人家。”
柏筱生起气来：“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做点小生意吗？断了也罢，以后再物色一位。”
阿丽摆摆手：“罢了，罢了。人呀，不能太贪，包括感情，贪多了会走火入魔。还是活得平淡些好，没那些顾虑和负担，人就轻松。最近我读了本佛教书，有段话印象特深。书上说：人们平时愤怒、悲痛，因为过分执著于对确定性的渴求，便总是处在恐惧和焦虑之中。而这种渴望，根植于对无常的恐惧。只要正视无常，便可摆脱无明。生活中我们保持一种平常心，抱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态度面对一切事物，便会摆脱无明，处于一种持续理智的状态中，做出的判断也不会被情绪左右。你看，讲得多好。所以，以后我要抑制某种渴望，让自己永远处于理智状态。”
柏筱笑了起来，拍拍巴掌：“多日不见，成哲学家了。也好，远离游戏，减少烦恼。女人玩不起这个，还是安分些好。”
“是的。所以我现在很淡定，早把他忘了。”阿丽说完又问：“老和姓丁的见面，你们不会有什么吧？”
“去你的。”柏筱骂了句，接着说：“和他纯粹谈生意。在我眼里，这种人，垃圾。”
阿丽放心地说：“没事就好。我有个姐妹在娱乐场所做经理，里面做的是皮肉生意。有次我去找她玩，看见姓丁的进去，我很惊讶。姐妹告诉我，他常来，出手很大方。这种人，不是好人。”
柏筱说：“管这些屁事干啥？你真有闲功夫。”
阿丽笑骂道：“狼心狗肺。人家不是担心你吗？”
柏筱用手刮她鼻子，说：“白朋友一场，到现在还不知人家的品味。”
阿丽哈哈大笑起来：“谁知道？人是会变的。”
“变你个头。除非是你。”柏筱笑着和阿丽追打起来。
闹得正欢时，丁宝非敲门进来。阿丽叫服务员重新送咖啡点心来，和丁宝非简单打了招呼后就退了出去。
两人刚坐好，柏筱双手抱拳说：“祝贺你荣升总经理！现在权力大得很，真得刮目相看了。”
丁宝非马上站起来，向她鞠一躬，说：“卑人有今天，感谢您和齐总。”
柏筱哼一声，说：“别把谢字老吊在嘴上。但愿你把自己的路走好，走稳。以后即便发生什么，不要祸害别人就行。”
“当然。”丁宝非坐下，说：“我说到做到，以前如此，以后依然如此。我会为您和齐总负责，更会为自己负责。”
柏筱挥挥手：“行啦，不说这些。找我有什么事？”
丁宝非抽出烟，点燃后吸几口，把组建明天电力房地产公司的想法说了。如在过去，柏筱听后定会兴奋无比。现在不一样，经历过许多，她头脑异常冷静，凡事都斟酌再三。过去，罗正平想介入房地产，待拿到地后，又改弦易张，令她烦恼了一阵。其实，她是十分看好房地产市场的前景，可苦于缺乏经验、人才和资金。若现在搭载芷电这艘航母，也许能在房地产市场上搏击厮杀一番。可是，罗正平还愿不愿意走回头路？
丁宝非进一步解释：“主要我们已有两个合作项目，彼此信任，配合默契。再度合作后，发挥各自优势，一定能把明天电力房地产公司做大、做强。”
柏筱说：“你讲发挥各自优势，正天公司有什么优势？”
丁宝非笑笑：“柏总，到了今天，没必要隐瞒。谁不知道罗总与市委黄书记是同学？否则，明天大厦这块地你们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拿到？”
柏筱苦笑一声，其中苦衷不便言表。她清楚，罗正平正是在拿地的过程中受尽磨难，才厌倦了这块市场。她说：“看来你是冲着罗总来的，我不便表态，等与罗总商量后再说。”
丁宝非态度诚恳起来，讨好地说：“主要是看好柏总，正天公司有今天的业绩，完全是柏总的功劳。只要柏总您下了决心，罗总不会不同意。”
柏筱忙打岔：“有没搞错？罗总是董事长，我是总经理，决策靠罗总定。我会尽快征求罗总的意见，马上给你答复。”
丁宝非是带着郁闷的心情与柏筱告辞的。以前和她谈合作，多是一拍即合，没成想今天碰了软钉子。看柏筱的态度，对参股房地产公司的兴趣不大。他真希望正天公司进来，有罗正平、还有背后的齐明松撑腰，走通黄金河这条路指日可待。丁副市长跟漆总说过，如果通过外围攻下黄书记这座堡垒，拿地的路就畅通无阻。
第三天，柏筱给他回话，正天公司资金紧张，无法参股明天电力房地产公司，请转告漆总，多多谅解。其实，柏筱说了一半实话，正天公司的所有资金确实压在了华流电力工程建设公司上，最近他们又接了一个垫资的大项目。另一半原因是罗正平不想再介入房地产业务，他说里面水很深心很黑，保不准哪天会栽进去。丁宝非不甘心，电话里又力劝了一阵。无奈柏筱就是不松口，合作之事只好作罢。当然，柏筱的态度并未影响他组建房地产公司的决心。一个月后，明天电力房地产公司在明天大厦十二至十四楼挂牌成立，同样是丁副市长揭的牌。董事长由丁宝非兼任，总经理何剑是漆汉昆从一家房地产公司挖来的，和漆汉昆有点远亲关系。
房地产公司成立后开发的第一个项目是天晟花园。天晟花园原是芷电职工福利房预留地，和芷电生活区隔了一条马路。由于住房早已商品化，盖职工福利房显然行不通。市土地部门给漆汉昆打过招呼，如再不开发，政府就要按政策收回。漆汉昆按市场三分之二的价格转让给了明天电力房地产公司，理由是给芷电每个职工解决一套成本价的集资房。在操作过程中，漆汉昆严格按程序办事，请一家地产评估公司对地价作了评估。漆汉昆暗中给丁宝非作了交待，地价差形成的利润冲抵1.5亿的窟窿。
国家宏观经济形势继续看好，芷江的经济增长每年超两位数，用电量持续攀升。芷电四台机组除大修小修外，一直满负荷作业，每年的利润都在两亿左右。面对如此骄人的成绩，两大股东笑声一片，对芷电内部悄悄发生的变化熟视无睹，给漆汉昆打开了辅业“改革和发展”的方便之门。
投资给兴达证券公司1.5亿的事终于暴露。暴露源于芷电内部一封举报信。举报信寄给了省国资委。省国资委主任阅信后觉得事件重大，立即批转纪委调查，并打电话询问崔燕。作为董事长的她从未耳闻，一头雾水，答应了解后专题汇报。崔燕放下电话马上给漆汉昆打电话。漆汉昆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这种事，电话里无法说透，只有当面才能陈清。他忙说：“崔总，我马上到你办公室汇报。”
漆汉昆叫上丁宝非心急火燎地往崔燕处赶。芷电地处郊外，离省建投有四十分钟路程。由于路堵，走了一个小时才到。崔燕与两人握手后，给他们各沏了杯茶。丁宝非忙上前给漆汉昆和自己端了。
坐好后，崔燕对漆汉昆说：“说说吧，咋回事？”
漆汉昆端起茶杯，一边吹浮沫一边慢慢喝，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喝了几口，他抬起头，望着她，不紧不慢地说：“崔总，首先，我得向您检讨，本该早点给您汇报，就不至于被动，也是存在侥幸心理。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崔燕一脸凝重，无半点表情，盯着他一动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