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广知道林齐是随着夫人一起进府的,是夫人陪嫁所携的一仆一婢之一。人人叫夫人做“夫人”,他却称夫人为“小姐”,多少年来一直未改。因他是个极稳妥的人,又熟知路径,这差使除了他没有人更合适了,是以得宋茜雪的倚重。他对宋茜雪的两个公子有些特殊感情,那也不足为怪。那张广为人随和迁就,又极爽快,他要驾车,那便乐得他驾,二人换过位置,这才又行。
行不多久,太阳已然升起,只是那光线柔和,还消散不了荷叶上的清露。车行无事,林齐回头掀起马车车厢的遮挡,见荦子明、荦子枫二人累极而倦,早已相偎入梦。那林齐一笑,转头之际看见张广也正抱臂而睡,忽而想起了在荦府中听到的关于他的一些传闻。
据说那张广在进入荦府之前曾经是个飞贼,名称中既有了这个“贼”字,不管他是偷大偷小,总之是为钱财劳碌。虽不似占山为王的那些亡命徒一样为财生死,却也不同于一般的蟊贼。他们专偷富户,身上又有些武功,是以官府轻易抓他们不着。
有一年他偷盗一个大户,那人家财万贯,在本地有些势力,家中豢养的护院武师着实不少。张广事先早已勘察明白,只是多少年来偷盗的大户之中也有如他这般的,他也没给逮住,因此上有些托大,以为这次也必将手到擒来。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个不小心被护院武师所擒。其中细节已不可考,那主人将他绑送衙门之前,却先将他打个半死。荦申奎正好署理此案,不忍见他夭亡,延医用药多时保住了他的性命。他调养好身体,感激荦申奎的救命之恩,不愿再为贼属,宁愿在荦申奎门下做个下等仆役。荦申奎见他有些小才,待他刑满释放,便把他留在家中,让他教习仆人们些强身之术,做了个护院。
这些事情荦申奎没有对人提起,林齐也只是听闻而已,不知真假。但常言道:无风不起浪。若非真有其事,何以会空穴来风。纵然消息有假,这张广的爪子也不会干净,决不可用,无奈荦申奎对他深信不疑,自己不好多说。那林齐一向不大喜欢他,与他绝少接触,认为本性难移,张广终将有愧主人恩情。
林齐独自想着这些心事,深觉这样疑人大是不该。可是若说就此揭过,却又不能。要不是看他这几年来并无贼形,今天也就不会与其同行。可是那张广对自己又是极为尊敬,应有之理绝不会少。观其行事,亦不是自己当初所想,那林齐真不知该如何想他。
如此一路无话,等得行到晚间,二人赶车至一小镇。那小镇中只有一家客店,二人去柜上一问,由于此地荒僻,少有人来,房间倒多。那林齐要了三间上房,自己一间,张广一间,两兄弟同住一间,就此分派妥当。几人赶了一天的路,都是骨倦神疲,无心看那异乡风景,用过晚饭,便早早的睡了。
明天用过早餐,几人套马赶骡,又再行进。林齐昨日驾了一天的车,张广自觉不应再让他受累,首先跳到左边车辕。二人驾着马车出了镇子,马行多时,渐走荒凉,前面不见了平畴沃野的坦途,慢慢的靠近道路崎岖的山谷。张广赶马走上山道,在马车上无事可做,就对林齐道:“四海晏清,清平世界,夫人却如此生疑,怕这路上更有什么不预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