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有一个烧饼铺子,打烧饼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人个子高高的,女人瘦瘦的,夫妇俩都长得很白净,是那种让人看上去很舒服很养眼的朴实谦和,尤其那个女的,无论是炸油条还是打烧饼,动作都相当麻利。夫妇俩就住在他们的烧饼铺二十来米远的一个旧屋里,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切,堆得很高的面粉袋,两张简单的床,一大一小,支着蚊帐。夫妇俩有两个女儿,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十一二岁,两个小姑娘都长得像母亲,很清秀,也很苗条。
有时候,我会去巷子口的烧饼铺买两根油条,打一副大饼,顺便同他们聊几句话。夫妇俩话不多,加上忙,我们聊不到几句,我只是知道,夫妇俩是和县那边人,这边有亲戚,所以就过来了。夫妇俩几乎一天到晚都在忙着,早上炸油条打大饼,下午不炸油条,但仍然打大饼。像这样的夏天,晚上吃稀饭的人多了,他们烧饼铺生意也一直很好。有时到了上灯的时候,那男人仍捋着袖子在门口的一口大盆里和面,动作很大也很猛,面团在盆里叭哒叭哒地响着,那女的将一口锅架在那打烧饼的炉子上,用那炉子里的余火炒菜,他们的两个女儿一个趴在床上写作业,一个就在门口蹦蹦跳跳。无论是打烧饼还是干别的,夫妇俩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平静。我生活在这世界上,每天从我意识中流过去的人和事像灰尘一样琐屑,但我却总是忘不了这一对打烧饼的夫妇,我有时会想象着他们的生活,想象着他们打烧饼以外的生活,但不论怎么想,我都觉得,比起很多有钱人,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艰苦,但却并不缺乏快乐。
已经很久没看到那个高个子男人了,没有了男人,女人又置了一个油炸担子,炸些中学生爱吃的藕片和臭干子之类。我很想知道那个男人去了哪儿,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再打烧饼和炸油条,但毕竟不好多问。女人的油炸担子生意仍然很好,虽然都说那是些垃圾食品,但中学生们不管这些,他们照样围在摊子前吃得津津有味。
今天下午我路过巷子口时,终于忍不住问正在油炸摊上忙碌的女人,你们不打大饼了?女人只回答了一个字,哎。我似乎并不满足,又问,你丈夫呢?女人说,家里面有事,他回去了。说时,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我不好再追问下去,但很长时间我都在想,那个男的,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这个家庭原本是很平静的,虽然他们的日子过得紧巴些,但至少并不缺少平静。我希望他们一直就这样平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