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茧纸入昭陵①，世间遗迹犹龙腾②。
颜公变法出新意，细筋入骨如秋鹰③。
徐家父子亦秀绝，字外出力中藏棱④。
峄山传刻典刑在，千载笔法留阳冰⑤。
杜陵评书贵瘦硬⑥，此论未公吾不凭。
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⑦？
吴兴太守真好古，购买断缺挥缣缯⑧。
龟趺入座螭隐壁，空斋昼静闻登登⑨。
奇踪散去走吴越，胜事传说夸友朋⑩。
书来乞诗要自写，为把栗尾书溪藤。
后来视今犹视昔，过眼百世如风灯。
他年刘郎忆贺监，还道同时须服膺。
——《孙莘老求墨妙亭诗》，《苏轼诗集》卷八
〔注释〕
① “兰亭”句： 兰亭，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兰亭集序》的写本。茧纸： 晋宋间习用的一种纸。相传《兰亭集序》以茧纸书写。昭陵： 唐太宗李世民陵墓，在今陕西省醴泉县东北。唐太宗最喜爱王羲之的字，死后便以《兰亭集序》真本装在玉匣中，入葬昭陵。
② “世间”句： 意谓除兰亭真本外，还有拓本留传世间，字迹仍如龙虎腾跃一样生动活泼。梁武帝评王羲之的字“如龙跃天门，虎卧凤阁”。
③ “颜公”二句： 唐代大书法家颜鲁公（真卿）的字一变古法，自出新意，他的字笔势遒劲，像秋天的雄鹰，字字都有筋骨。卫夫人《笔阵图》云：“善笔者多骨，不善笔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
④ “徐家”二句： 唐代书法家徐峤之、徐浩父子的字也挺秀精绝，笔力直透字外，中间藏着锋棱。（这是说笔势遒劲含蓄，不露锋芒）。
⑤ “峄（ｙì）山”二句： 意谓峄山流传的碑刻典范还在，千年的笔法留给了李阳冰。峄山，亦叫邹峄山，在山东邹县东南。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东巡郡县，曾在峄山上刻石记功，石刻的字是李斯写的。刑，通型。典刑，指李斯的小篆，成为一种典范。李阳冰，唐代大书法家，善小篆，得峄山碑笔法，号玉箸体。
⑥ “杜陵”句： 杜甫自号“杜陵野老”。杜甫赞赏瘦劲硬挺的笔法，他的《八分小篆歌》中有“书贵瘦硬方通神”之句。
⑦ 玉环： 唐玄宗贵妃杨玉环的小字。飞燕： 汉成帝皇后赵飞燕。杨妃丰肥而飞燕纤瘦，两人各具风度和妍态。
⑧ 吴兴太守： 即孙莘老。断缺： 指刻字的断碑残碣。缣缯： 丝帛，借指货币。
⑨ 龟趺： 碑座。古碑座多刻成龟形。螭（ｃｈī）： 传说中无角的龙。此处指碑上刻成龙形的雕饰。这句说各种古碑都被搬进墨妙亭，或立于亭中，或嵌于亭壁。登登： 拓（ｔà）碑文时的拍打声。
⑩ “奇踪”二句： 经过加摹拓的书法名作拓片，被孙莘老分赠给吴越各地的友人。
栗尾： 笔名，状如锥栗。溪藤： 纸名，剡溪一带所造。
“后来”句： 用王羲之《兰亭集序》句：“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过眼”句： 用杜荀鹤《赠僧》诗：“百岁风前短焰灯。”
“他年”二句： 刘郎，刘禹锡。贺监，贺知章，曾任秘书监，诗人，书法家。刘禹锡《洛中诗北楼见贺监草书题诗》：“高楼贺监昔曾登，壁上笔踪龙虎腾。……偶因独立空惊目，恨不同时便伏膺。”
孙莘老，即孙觉，苏轼的好友。墨妙亭： 孙觉任吴兴太守时所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