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卫士进来禀报,说是外面有个自称是曹操老朋友的人要见他,名字叫许攸。
许攸?
许攸!
许攸本是袁绍帐下谋士,缘何深夜至此?一道灵光在曹操大脑里一闪,他知道用奇的机会送上门来,第七把赌要赢了!曹操从洗脚盆里跳起来,光着脚跑出去迎接许攸。原来,袁绍没采纳许攸那个可置曹操于死地的作战方案,直接说许攸是多此一举,一定要在官渡捉住曹操。袁绍认为胜不是问题,如何胜得漂亮才是问题。许攸正为袁绍的愚蠢感到窝囊,这时传来一个消息,许攸在邺城的家属犯了法,被袁绍的亲信审配抓进了监狱,并说要挖出后台。许攸一不做,二不休,逃到曹军大营。
“子远,你来,我就能成功了!”一见到许攸,曹操就拊掌大笑。
一落座,许攸就问:“你现在还有多少军粮?”既然是老朋友,那就不用拐弯抹角了,说话直奔主题。
曹操说:“尚可坚持一年。”
许攸说:“回答错误,请重新回答!”
曹操又说:“尚可坚持半年。”
许攸说:“看来你是不想打败袁绍了,为什么不据实回答呢?”
曹操尴尬无比,说:“刚才是开玩笑,其实只可以坚持一个月,怎么办呢?”
其实,一个月也是爱面子的说法,前面说的十五天破敌表明,曹军的粮食也就是还能维持十来天。
许攸不想让曹操过分难堪,放过这个问题,对他说:“你孤军独守,外无救援而粮谷已尽,这正是危急之时。现在袁绍辎重有万余辆车,存放在故市、乌巢,守军警惕性不高;如果以轻兵袭击,出其不意,烧了粮草,不过三日,袁氏自败也。”
许攸提供了一份极其机密的情报:袁军后勤基地的精确位置和防备情况。许攸还提供了奇袭乌巢的方案。
曹操立即召集诸将商议,大家都反对奇袭乌巢的方案,理由就是许攸是从袁绍一方来的,很是可疑,说不定提供假情报,引曹军向火坑里跳呢。可是,贾诩和荀攸都认为许攸是可信的。
曹操决定赌第八把,就信许攸一回,奇兵出击,逆转战局。这是生死之赌,万一许攸真的是骗子,那曹操就会死在乌巢。可是,凭借对许攸二十多年的了解,曹操还是决定要赌一把。要知道,一个人并非所有的时候都能选择,事关生死,曹操其实不想赌,但是此时除了赌他别无选择。
曹操是天黑时亲自率领五千精锐步骑出发的。曹军穿着袁军的衣服,打着袁军的旗子,每人抱着一捆柴火。曹军每人口中都衔着一根小木棍,马嘴也用绳子缠上,悄无声息地在袁军的防区里前进。这第八把赌,一声咳嗽就可以丢掉性命。
过关卡了,袁军的守卫严加盘问:“没接到调动军队的命令,你们是不是曹操的军队?”曹军回答:“袁将军害怕曹操从侧面袭击我军粮屯,特意派我们去乌巢加强防守。”夜色的掩盖下,盘查的卫兵看不到答话人的不安神情,就放他们过去了。
驻守乌巢的大将淳于琼从睡梦中惊醒。帐篷外,火光和人影迭撞,杀声与脚步声合奏。淳于琼是老资格了,曾经与曹操、袁绍同列西园八校尉,他做梦也没想到,曹军会从天而降。曹军四处放火,带去的柴火有了用场,乌巢的粮草物资腾腾燃烧起来。袁军士兵从睡梦中醒来,只见四处起火,顿时大乱。
可是,曹操这时还不能确保赌赢了。乌巢距离袁绍在官渡前线的大本营只有四十多里路,袁绍很快得知乌巢遭袭。这时,部将张郃力主救援乌巢,如果袁绍听他的,派重兵去乌巢,那曹操就会陷于死地。可是,袁绍再次向死亡深渊里滑去,接受另外一个谋士郭图的建议,只派小股部队支援乌巢,主力大军强攻曹操大本营。
淳于琼并不容易对付,曹军在乌巢打得十分惊险。正在这时,袁绍派来的援军眼看着到了,左右的人向曹操报告:“敌兵很近了,请分兵拒之。”曹操一边厮杀,一边高喊:“等敌人到我身边再报告!”曹操只能取胜,一旦失败,就是死亡,这是一次无法重来的赌博。曹军上下无不殊死力战,终于在敌人援军到来的前一刻攻破淳于琼大营,斩杀袁军督将眭元进、骑兵督将韩莒子及吕威璜、赵叡等七员大将,俘虏一千多人。赶来的袁绍部援军见大势已去,纷纷溃散。
第八把赌赢了,可是距离最后的胜利还很远。在乌巢只是烧了袁军的粮草,但强大的袁军并未被摧垮。要是曹操不能尽快摧垮袁军,那就会在袁军饿死前就被杀死了。
曹操下令将俘虏的一千多人的鼻子全都割去,缴获的袁军驴马也被割去了唇舌。残忍的杀戮中,曹操释放着开战以来的郁闷情绪。曹操这样做,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宣泄,他把割下来的人的鼻子、驴马的唇舌扔到袁军面前,袁军士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无不惊恐万分,溃散而去。快跑啊,跑晚了就没鼻子了。
割鼻子是曹操下的命令,但是他忽视了淳于琼这个老朋友,手下们割顺了手,把淳于琼的鼻子也割下来了。
淳于琼被带到曹操面前时已经血流满面。曹操很是吃惊,就问:“你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啊?”
淳于琼不服,昂起头说:“胜负自有天意,有什么好问的!”
曹操不想杀掉这个见证自己青春的人,但是许攸看着老同事淳于琼,说:“明天他照镜子,一定不会忘了是谁割了他的鼻子。”曹操一想,也是呀,淳于琼照一次镜子就会骂他一次,还是杀了他吧。
攻打曹操大营的袁军将士,得知乌巢粮草被烧,军心动摇,但是带领进攻的张郃和高览如果加把劲,还能扭转战局。只是,袁绍阵营内耗严重,张郃和高览率领袁军主力投降了曹操,袁军全线崩溃。
战云消散,鼓声远逝,官渡之战渐渐拉上帷幕。袁绍派来的十万大军,被曹军所杀八万人,辎重巨亿被缴获。
在形形色色的战利品中,有两类东西格外显眼,一类是袁绍带来的书籍、典籍,这都是袁绍打算建设新政权用的,另一类是信件,其中就有战争相持时曹营人士写给袁绍的效忠信。
曹操下令,谁也不能看这些信,一把火烧了了事。曹操说:“当初袁绍那么强大,我尚且感到不保,何况大家呢!”
袁绍和袁谭来不及穿戴整齐,带着八百名骑兵仓皇出逃,狼狈地渡河而去。袁绍想开拓一个新世界,却连本来拥有的世界都丢了。
没打算赌,计算好了胜率的袁绍败了,有生力量被摧垮,从此一蹶不振;只能靠赌,走一步赌一步的曹操胜了,拥有了打压袁绍的绝对优势力量,从此成为天下无敌的霸主。曹操其实没有赌,他只是面对跳一跳就够得着的机会,跳了一下而已。
黄河岸边,河水依旧向前奔流,长眠在沙滩上的征夫,却再也无法回家。飞来飞去的乌鸦,为眼下的一具具尸体而兴奋地叫着,却不知道尸体下的江山已经易主。
邺城,监狱,阴森幽闭。
“恭喜田先生,这下您要得到重用了!”隔着牢门,狱卒向田丰道喜。
袁军狼狈不堪地逃过黄河,总算是暂时摆脱了死亡之神的追杀,惊魂未定地喘息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个人——田丰,都捶胸而泣说:“假如田丰在这里,我们也不至于到这地步啊!”
很多人都以为,田丰这下会得到重用了。田丰却绝望地摇摇头,对狱卒说:“谢谢你的贺喜。可是,如果我们取胜的话,我必定能活下去,但是现在我们失败了,那我马上就要死了。”谋士首先要精通读心术,田丰早就读透了袁绍。胜了,田丰活着,袁绍会有面子;败了,田丰活着,袁绍会感到惭愧。
其实,这种情况下感到惭愧是正常的,袁绍一开始也惭愧,他对另一个谋士逢纪说:“当初只有田别驾劝我不要急着出兵,现在如果见到他我很惭愧。”
见到他惭愧,那就不见了呗,不见他那就杀了他呗。正好这时对战败负有决策责任的逢纪污蔑田丰说:“田丰听说您撤军,拍手大笑,他为言中而高兴。”袁绍对左右说:“我不采用田丰的话,果真被他讥笑。”打起仗来优柔寡断的袁绍,这次果断地下令杀了田丰。
杀了田丰,袁绍还是得直面失败。第二年四月,曹操见袁绍在仓亭集解兵力,就集中兵力出击,袁绍逃回邺城。
可是,曹操并没有咬住不放,而是在九月份回到许都。因为,有人给许都带来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