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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浪淘沙(2)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曹操进行了一次体制改革,宣布司空为朝官之首。司空本来只负责水利、土建之类的工科事业,但是曹操做司空,司空的权力就最大了。大将军本来权力最大,但是袁绍做大将军了,大将军一职就成了空职。

那么多人拜伏在脚下,司空曹操很有感觉。见到宗承时,他想到上学时想结交这小子,这小子根本不理,于是端好架子,一字一顿地问他:“现在我们可以交往了吗?”宗承回答:“松柏之志犹存。”看来,曹操并未获得所有人的承认。

袁绍和袁术是兄弟俩,但是他们相互为敌。虽然他们相互为敌,但是他们有个共同的敌人:曹操。不同的是,袁术已经开始挑战曹操,袁绍在做挑战曹操的准备。

献帝流落在外的时候,袁术认为他已经死了;献帝迁到许都,袁术认为他已经被曹操控制,相当于一个死了的皇帝。袁术想方设法地自我催眠皇帝死了,是因为他想做皇帝。

曹操南征张绣的时候,袁术认为向天下挑明他是皇帝的机会到了。他想了想,除了他的老婆们因为想做皇后而一致支持他做皇帝之外,天下最有可能支持他做皇帝的,就是孙策和吕布了。于是,他写了两封信,分别派人给孙策和吕布送去。

给吕布送信的人,名字叫韩胤。信里,袁术说能让吕布的女儿做皇后。袁术要娶吕布的女儿为儿媳,然后要吕布支持袁术称帝,袁术死后,传位给儿子,这样吕布的女儿就能成为皇后了。这个办法虽然麻烦些,但是吕布实在找不到第二条能成为国丈的法子,就喜滋滋地答应了。

吕布把女儿打扮一新,交给韩胤,让他带走。女儿的花车出发了,吕布手下一个叫陈珪的人,紧张兮兮地跑来,对吕布说:“曹公奉迎天子,辅助国政,将军您应该同他合作,共谋大计。现在您与袁术结为亲家,必受不义之名,将有累卵之祸。”

陈珪当时担任下邳相,是徐州实力派。他的儿子陈登更是一个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人物,陶谦死后,他劝说刘备入主徐州,又劝说袁绍支持刘备。

吕布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立场,总是根据利益计算采取行动。陈珪一提醒,他又算了一下,感觉还是跟曹操合算,立马就反悔了,派人追上韩胤,把女儿抢了回来。吕布给曹操写了一封信,举报袁术要做皇帝,同时把韩胤押解到许都。

倒霉鬼韩胤只因送了一封信,就在许都被斩首示众。

给孙策送信的人倒是没韩胤这么惨,可是也没看到孙策的好脸色。孙策特意找来大学者张纮给袁术回信。这是一封千言长信,为袁术讲了九条不可憯号的理由,对袁术严厉斥责,借机表明对汉室的无比忠诚。孙策这回很感谢袁术,很长时间以来,人们都把他当做袁术篡逆的帮凶,现在终于有机会与袁术划清界限了,在天下人面前树立他的忠君形象。

信里,孙策还顺带攻击了一下曹操,翻出曹操屠杀徐州的旧账:“曹操放毒东徐”;闪烁其词地说献帝“胁于强臣”,劝袁术“当与天下合谋,以诛丑类”,这里的“强臣”“丑类”,说的就是曹操。为了彰显自己的正确立场,孙策主动把这封信给人看,天下人很快就知道了这封信的内容,包括曹操。

一方面与袁术划清界限,另一方面否定曹操,孙策这个年轻人,我的青春我做主。袁术一厢情愿地以为孙策必定会支持他的,这次孙策的回信给他打击很大。要是时光倒流,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把孙策从寿春放走。

197年春天,袁术在寿春正式称帝。没有国号,没有年号,没有支持者,都没关系,只要能过一把做皇帝的瘾就行。袁术当皇帝当得很有感觉,他任命公卿,建皇宫,设祠堂,就像真皇帝一样,他的老婆们也一本正经地上演后宫争宠剧,步步惊心。不过,除了他的老婆们,很少有人买他的账。他任命金尚做太尉,金尚死活不愿意,并且逃跑,袁术把他抓回来杀了。

曹操感谢袁术!

孙策感谢袁术!

吕布感谢袁术!

大家都有了客串忠臣的机会,而且都有了借打击袁术扩张自身实力的机会。

孙策第一个高调宣布与袁术绝交,立马获得了曹操的响应。曹操不计较孙策在给袁术的信里骂了他,派议郎王■捧着诏书来到江东,任命孙策为骑都尉,袭爵乌程侯,领会稽太守。

此前,孙策自领会稽太守,现在朝廷承认了他的地位。可是,孙策听王■宣读完诏书,并不谢恩,转头就走。一会儿,有人来对王■说:“骑都尉职位太低,配不上孙郎。”

竟敢讨价还价!孙策,你面前站着的是钦差大臣,不是买菜的地摊主,看清了没有!但是,生气归生气,王■最终也没发作,皇帝都成了地摊上任人摆弄的一棵葱,他这个小议郎还能有什么脾气?

算了,什么也不说了,完成使命要紧。王■这次来的使命就是要把进攻袁术的命令下达给孙策。深呼吸,淡定,再淡定,王■平静地问那人:“那孙郎配得上什么职位?”

“将军!”

王■拍拍脑袋,说:“那就拜孙郎为明汉将军吧。”明汉将军是王■刚才拍脑袋拍出来的官职,王■临时设岗,用“明汉”一词警喻孙策。

孙策接受了明汉将军这个称号。作为交换,他同时接受了任务:与吕布、陈瑀赴讨袁术。这个组合有不和谐的地方,陈瑀是陈登的远堂兄弟,朝廷给他的任命是吴郡太守、安东将军,而此刻吴郡正在孙策的控制之下,孙策任命的吴郡太守是朱治。陈瑀和孙策,很快就会打起来。

王■的诏书里,吕布的职位是平东将军领徐州牧,温侯,持节。温侯是吕布在长安刺杀董卓后得到的册封,平东将军领徐州牧却是他辛辛苦苦写了一摞信换来的。

吕布以为他揭发了袁术篡位的阴谋,还把韩胤交了出去,那曹操怎么也得有所表示。他的想法是让朝廷承认他的徐州牧职位,于是派陈登去许都,给曹操带去信,提出自己的要求。

陈登见到曹操,把吕布的信递上去,然后告诉曹操说,吕布勇而无谋,反复无常,应该早日把他除掉,曹操也与陈登摊牌:“吕布狼子野心,确实难以长久豢养,不是你,我就不能知道内情。”这说明,陈登在曹操面前说了吕布不少坏话。

临别,曹操拉着陈登的手,说:“徐州的事情,全都交给你了。”曹操让陈登暗地里整合队伍,作为内应,准备置吕布于死地。作为合作条件,曹操将陈珪的品秩提高到中二千石,拜陈登广陵太守。

吕布愤怒了,他拔出戟来,砰的一声,砍在桌子上,说:“你的老子劝我协同曹操,让我断绝与袁术的姻亲,现在我所求的一无所获,而你爷俩晋级的晋级,升官的升官,我被你们出卖了!”

“我见曹公,说养将军譬如养虎,应当让你吃饱,吃不饱你要吃人;曹公说我说得不对,他说对你譬如养鹰,饥饿了你才会被任用,让你吃饱了,你就会飞走了。他就是这么说的,我也爱莫能助。”陈登把责任完全推给了曹操。

吕布再次上书,强烈要求徐州牧职位合法化。这时,袁术已经公然称帝,曹操迫切需要用吕布来对付袁术,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一要求,承认吕布在徐州的合法地位。

不久,朝廷又拜吕布为平东将军。这次任命出了点事故,使者走到山阳县,一摸口袋,居然找不到诏书了,只得回许都要求再写一份诏书。诏书的签署需要走程序,要耗费一些时日,曹操唯恐吕布这段时间投靠袁术,就给他写了亲笔信,和吕布套近乎,并要吕布讨伐公孙瓒、袁术、韩暹、杨奉等,看那语气,似乎大汉王朝少了吕布就不能运转了。吕布大喜,再次派使者赶赴许都,带去两封信,一封给天子,向天子表扬曹操忠孝,另一封给曹操,发誓可以用生命来报答曹操。

曹操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另外派了奉车都尉王则为使者,带着诏书和平东将军的印绶来徐州。王则还带来了一封曹操的亲笔信,上面说:“上次在山阳,使者丢失了将军的大印,天子没有好金,我从自己家里取来好金,重新制作了大印。天子没有紫绶,我把自己所带的紫绶拿出来,这样做,我才会心安。”读了曹操的信,吕布感动得差点儿哭了。他也派人送奏章到朝廷谢恩,同时用一块上好的绶带回报曹操。

建安二年,曹操与孙策、吕布的信件十分频繁,信使忙碌地奔波在道路上。阴谋,利用,欺骗,背叛,造作,陷害,就像一只只幽灵,在优美的汉字和流畅的语言里潜伏。

孙策、吕布、陈瑀分别接到讨伐袁术的诏书,就开始了各自的勤王行动。

可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孙策满腔热情出征,前进到钱塘时,陈瑀也出兵了,不过他不是攻击袁术,而是派都尉万演等人秘密渡过钱塘,与严白虎等人约定,准备里应外合,趁孙策攻打袁术的时候,抄他的老巢。孙策早就有戒备之心,先下手为强,派吕范和一个叫徐逸的人,直捣陈瑀的老巢——海西,大败陈瑀。陈瑀的老婆孩子、官吏差役全被俘虏,合计4000多人。陈瑀单骑出逃,投奔冀州,在袁绍手下谋了一个故安都尉的差事。陈瑀本想赚回吴郡,结果连老本都赔上了。

孙策的讨伐袁术的行动无果而终,吕布那里却很漂亮地取胜了。

袁术派遣大将张勋、桥蕤等人,与韩暹、杨奉联合,步骑数万,七路齐进,对吕布形成泰山压顶之势。吕布当时只有三千士兵,战马四百匹。但是他写了一封信,就改变了战局。他给杨奉、韩暹写信,成功施展反间计,使杨奉、韩暹倒戈杀向袁术。

吕布很容易就打败了张勋、桥蕤,然后乘胜前进,到了钟离后胜利回师。临走前,吕布写了一封信,要俘虏交给袁术。信是这样写的:“足下依仗军势强盛,常说自己有众多猛将武士,意欲吞并我,常常打压我!我虽然说不上勇敢,但是虎步淮南,一时之间,足下鼠窜寿春,再无出头之日。你所谓的猛将武士,都在哪里呢?”这一年,吕布写了这么多信,可能只有这一封是发自肺腑的,因而这封信读起来很有趣。

袁术在吕布这里得不到便宜,就转而进攻陈县,这是曹操的地盘。曹操亲自东征,袁术听说曹操来了,弃军而逃,留下几个替死鬼大将抵挡曹操。袁术军队士气全无,不堪一击,那几个替死鬼都被曹操杀了。袁术狼狈地渡过淮河,自此一蹶不振。

曹操没有继续追击,不是想放过袁术,而是担心南线再出乱子。南阳有几个县叛变,归附了张绣,张绣和刘表的联军多次侵犯曹洪驻守的叶县。曹洪告急:我快撑不住了。

张绣就像曹操鞋里的一粒沙子,威胁不大,但是只要这粒沙子还在鞋里,曹操是不敢远行的。

这粒沙子是必须要清掉的。

三一次神秘的胜利

野心之路,一旦出发就再也无法停下来。即使不是野心驱动,只是复仇之心驱动,曹操也是必须要征服张绣的。为典韦和曹昂复仇,是曹操的心愿。

今天河南省的白河,在古代的名字是“淯水”。建安二年的十一月,刺骨的寒风从淯水河面上吹来,曹操伫立在河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因为他的内心被悲痛充塞。

曹操继续在争霸的道路上大踏步前进,十一月,他第二次南征张绣。与其说是来打仗,倒不如说是来领春天南征留在这里的亡灵回家。

悲哉,典韦!壮哉,典韦!

惜哉,昂儿!痛哉,昂儿!

还有曹安民,还有那些倒在这里的将士,你们停留在春天里,没有看到夏天和秋天,现在的冬天你们也没看到,而且,永远看不到了。

曹操放声痛哭,对岸的乌鸦一只只从树上飞了起来。三军将士,无不感动落泪,泪水落进河里,转瞬便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

有了上次失败的教训,这次南征非常顺利。攻打湖阳(今河南唐河县南)时,猛将许褚率领壮士冲锋在前,斩首万计,生擒刘表部将邓济。接着,舞阴又被攻下。这一次,曹操只想教训一下张绣,让他别以为偶尔胜一次曹操就感觉自己天下无敌。目的达到,曹操率军回到许都。

曹操南征的时候,刘备做了一件大事。

杨奉和韩暹反戈袁术,归附吕布,本想吃大户,没想到吕布的日子也不好过。杨奉和韩暹驻扎在下邳,没有军粮,遇到生存危机,他们就想到荆州投奔刘表。可是,吕布舍不得他们的人马,不允许他们离开。

不给饭吃,也不让走,这不是让饿死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吕布这小子!

刘备接见了杨奉派来的密使,密使说:“吕布也是你的仇人,我们双方联合除掉他,怎么样?”

刘备鼓掌:“太好了。请杨将军先来小沛会合吧。”

杨奉高高兴兴地来到小沛,驻扎在城外。刘备请杨奉进城:“将军远道而来,在下略备薄酒,为您接风洗尘,敬请光临!”

杨奉笑呵呵地进城了,主宾入座,把酒言欢,畅谈战胜吕布的美好前景。酒过三巡,刀斧手闯了进来,没等杨奉反应过来,他就被绑了起来。

刘备下令:拉出去,砍了!杨奉哭着骂着被拉出去,刘备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刘备在心里说:兄弟,别怪我无情,谁让你喜欢折腾呢?联合杨奉,不但会得罪吕布,也会得罪曹操,即使侥幸胜了吕布,那杨奉和韩暹的联合又会威胁自己。刘备算来算去,还是觉得除掉杨奉最合算。

杨奉一死,韩暹一看自己孤掌难鸣,就带领十余亲信骑兵,想跑回并州放羊讨生活,但是,没等跑出沛国,就被杼秋县令张宣杀了。

本来是小角色,非要在大腕云集的大剧中扮演主角,会有怎样的结局呢?韩暹与杨奉的下场,告诉了人们答案。

“哈哈,大耳朵做了一件好事!”曹操得知韩暹与杨奉的死讯,确信自己当初不杀刘备是正确的。

在许都休整几个月,马上就到了建安三年的三月,曹操第三次南征张绣。这一次征战,一波三折,一开始曹军占先,包围了张绣拒守的穰城,眼看就要攻克时,接到了荀彧从许都发来的急报:袁绍要袭击许都!

听说曹操率军南下,田丰劝袁绍趁机袭击许都,将献帝抢到邺城来。这个消息不知真假,反正是那几个从袁绍手下叛逃的家伙指天画地,信誓旦旦地说这是千真万确的情报。荀彧不敢大意,就让曹操回师。

这时已经是初夏五月份,天气开始热了。曹操急匆匆地向回赶,走到穰县以北的安众,停了下来。安众是一片山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赶来增援张绣的刘表军队,在这里修建了一条东西横亘数十里的防线,挡住了曹军的归路。

绕道而行如何?向东是山,向西是岭,地形复杂,别的不说,单单找水这一项就能难死神仙。曹操也试图从丛山中绕行,但是找不到水源,士兵们都渴了,曹操下令说:“前面有大梅林,结了很多梅子,甘酸无比,可以解渴。”士卒听说了,口水都流出来了,加速前进,走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水源。喝得肚子滚圆后,士卒才明白哪里有什么梅林呀,曹操是在提高士气而已!从此,“望梅止渴”这个成语就传了下来。可是,望梅止渴只能起作用一次,下一次曹操还能保证前面恰好有水源吗?最关键的是,道路不熟,队伍容易分散,很容易就被敌人利用地势各个击破。

更要命的是,张绣带领穰县的人马从后面杀过来,曹军面临被夹击的不利境地。

不过,好在曹军人数上占优,张绣和刘表一时也难以占得上风,双方就这样暂时僵持。持久战,对远征的一方是不利的。曹军进退维谷,陷入了兵法上所说的“死地”。

在从穰县前线撤下来时,曹操就知道在安众会陷于这样的死地,但是他在给荀彧的回信里说:“到了安众,必然能打败张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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