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新公司报到后,马上给易灿辉写了信,很快便收到了她的回信。信上说,她已经到了深圳,在深圳的一家大酒店公关部任职。我很高兴,马上按信上的电话号码打电话给易灿辉。她在电话中声音很温柔,很甜美。她说:“自从你走后,在我没来深圳之前,我每天晚上都在等你的电话,可总也等不到。我就想,是不是因为你临走之前我没送你便生气了呢?可想而知,我也在想你、念你、担心你。一直到收到你的信,得知你在火车上病了,却还要在外边奔波,你让我心疼。你给我的那份深爱,令我好感动,你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全新的感受!”我看了这些,激动得流出了眼泪。易灿辉在我的生活中出现,照亮了我的人生,使我觉得人生光辉灿烂,充满希望。在东北那102天的日日夜夜,我常常想起易灿辉,有几次我甚至难以克制自己的感情,我想写信向易灿辉表白自己的心迹,但又不敢,那时候,我把易灿辉看得很高,像星星、像月亮,我怕万一求爱不成,火车上那一夜的友谊也因此毁于一旦,那将是令人遗憾终生的。这个夏天,在长沙,我梦寐以求的那份爱,突然降临了,而且像闪电般来之迅猛!
我在电话中约好,第二天赶到深圳去看她,易灿辉欣然同意了,这更令我振奋无比,恨不得马上飞到深圳,在月光下,在海边沙滩上,和易灿辉尽情地畅谈一番。这次在广东找工作,我又有了许多新的感想,新的人生体会,我要讲给易灿辉听……我觉得:要闯荡世界,首先要闯出自我,战胜自我,这个“自我”啊,往往很狭隘,很拘谨!比如这次在广州暨南大学招待所里的那间“找工作客栈”结识的伙伴们,他们为什么迟迟找不到工作又白白地消耗在那里呢?原因是有的心太高,一心一意地想着高薪,想来广东发大财;有的暂没遇到机会、专业又不好,但又不肯回去,怕回去给人家笑话,说:“人活着一半是给别人活的,没找到工作,无颜见江东父老兄弟啊!”
第二天,又是个大热天,烈日炎炎,在广州买到深圳的火车票的人排成了足有几百米的长龙,而且前边不断地有人插进来。我排了两个小时,长龙终于有所缩短,但突然间,旁边的一条长龙解散了,人们马上拥了过来,插在我的前边,两条长龙拧在了一块。购当天的火车票看来根本没指望了,而我无论如何要在当天易灿辉下班前赶到她打工的酒店,这时,手机还只少数老板拥有,下了班就没办法联系到她了,我只好到票贩子手上买了张高价票。到了深圳,我乘了一程公共汽车,离酒店还很远,想乘的士,又没有,我就不顾烈日的暴晒,大汗淋漓地一路小跑。今天晚上我要和易灿辉一起吃饭,和她一起到海边散步。我想早一点和她成立一个美满的家庭,争取多赚些钱,在广东再买套房。在长沙有房,我就可以把广东的货拿到湖南去推销,把湖南的货拿到广东来推销,来回跑,来回都有据点,都有市场,那么我就是真正的商人。生意成功,我就和易灿辉在广州的中国大酒店举办盛大的婚礼!
赶到那家酒店的时候,谢天谢地!5点15分,离易灿辉下班的时间还有15分钟。我气喘吁吁地问总台:“小姐,请帮我找易灿辉,好吗?”
总台小姐定定地审视着我:“你是哪里来的?”
“我要找易灿辉。”
总台小姐仍穷追不舍:“你是哪里来的?”
我发火了:“我要找易灿辉,哪里来的不关你的事!”
“那算了,你也不要问我,不关我事!”
我急了,强做出一副笑脸:“对不起!小姐,我是易灿辉的男朋友,是她的爱人,总可以了吧?”
“找她干什么?”
我哭笑不得:“爱人之间的事情难道还要告诉你吗?”
“她已经出去了,刚刚出去的。”
我大失所望,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个时候,我才感到筋疲力尽、饥渴难耐。总台小姐给了我一张纸条,我展开纸条,上边写着:“老邰,真对不起!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但五点半酒店要我去参加公司举办的庆‘七一’歌咏比赛。如果你不马上离开深圳,明天上午可以到南方大厦A座1014房去找我。易灿辉。”
我这才松了口气,但很急切地渴望见到易灿辉。我拖着疲惫不堪的两条腿,等不及明天就找到了南方大厦A座1014房。但那冷冰冰的铁门,无论怎样敲,都毫无情面地紧锁着。我只好在附近找了家旅馆住进去,这是个双人房,与我同住一室的是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老人很爱谈话,见面就问:“从哪里来啊?”“顺德!”“做什么工作?”“——啊,打工仔!”“打工仔?做厂长、做经理都是打工仔!”
这句话使我忘掉了疲惫,忘掉了沮丧,一时来了激情:“对!您说得很对!您老在哪工作?”“我离休了,来深圳做考察,了解一下市场信息。”说话的时候,老人始终站在地上,一会儿弯弯腰,一会儿揉揉膝盖。
“离休了,还来考察?”
“这人啊,就像是一架机器,不能停下来。停下来齿轮就该生锈了。原来在政府,现在给一家公司当顾问,跟你一样,也是打工,小老弟,你具体在做什么呀?”
“做推销员。”
“推销什么?”
“几个月前在珠江三角洲推销电子消毒碗柜,现在又要去推销微波炉了。以后也许去推销彩电、冰箱,也许去推销时装,推销鞋帽,反正看好什么就去推销什么!”
老人目光炯炯,神采飞扬,说:“对,这就像经营企业,胃里消化着一个,眼睛里还要盯住一个!”
我与老人越谈越投机,谈了半宿,第二天早饭后,仍谈得津津有味,从生意谈到个人命运。老人说:“我常常告诫我那些儿女们,事业不顺的时候,不要怨天尤人,更不要心灰意冷,要乐观,要勤奋,要热爱生命,一切成败得失都让它顺其自然,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不会想怎样就怎样的!”
我似有所悟,我觉得这次深圳之行——值得。我情不自禁地谈了自己的遭遇,我渴望爱情,这次来深圳就是来看女朋友的,但那女朋友失约了。老人安慰我:“也许她真的有事,你不妨明天再去看看。”
我按照约定时间再来到南方大厦A座1014房敲门了,前一天傍晚在海湾大酒店遭遇的总台小姐穿着睡衣出来了:“敲死啊!”
我说:“对不起!我找易灿辉。”
“她昨晚没回来。”总台小姐“咣啷”一声关了铁门。我靠在临街的矮墙上等。从楼上俯瞰,街上车水马龙,城市开始了一天的喧闹,大自然的太阳升起来了,我心中的太阳却沉落了。不时地有上上下下的人好奇地看我两眼。总台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出铁门进入电梯,电梯门合拢的那一瞬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灰意冷地回到旅馆,正在看电视的老人见我回来马上把电视关小,很关心地望着我。我痛苦地摇头,眼里闪出泪光。
老人很同情:“小老弟,不要难过,事业为重,你还年轻,有机会遇到合适的,我帮你介绍一个。”
我挥泪与老人告别:“我走了。”
老人从日历牌上撕下一张纸,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给我:“我叫董德普,这是我家里电话,以后保持联系。”
我出了旅馆很远了,老人仍站在阳台上朝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