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在山区里,风还是咬人的,但是二蛋和小春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他俩扛着自制的红缨枪在这座草房前站着,警惕地盯着四周。
草房里不久前住进一个姓胡的首长,二蛋是村支书的孩子,他叫上好朋友小春就自觉地来站岗了。
“哗啦!----扑腾!”突然从草房里传出一声奇怪的音响来,他俩快速地跑进去,就看到姓胡的首长神态自若地正在扑打着屁股上沾的尘土,黄色的尘埃在空中飞扬,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让人有一种想打喷嚏的感觉,几块石头凌乱地躺在地上,二蛋家那个三条腿的板凳斜歪着,好似正在呲牙咧嘴、吸吸溜溜着的样子。
胡首长平静地看了他俩一眼,自嘲地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没什么,然后就弯下腰,双手搬动石块,向上摞着,由于石头并不规则,很难摞稳当,所以半天才摞好,接着他又扶起那个三条腿的板凳,支撑了上去,这个板凳就又可以坐人了。
二蛋和小春一直愣愣的,眼睁睁地看着姓胡的首长自己把这一切做好。
姓胡的首长看了他俩一眼,平静地坐下,又开始认真地处理文件去了。
他俩悄悄地退出去。半天,什么也没说。但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又过了一会儿,二蛋趴在小春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小春点头,然后两人就走了。
日头在头顶照着,乍暖还寒的风吹着,周围的树木伸出嫩嫩的枝叶轻轻摆动着。
半天的工夫以后,二蛋和小春兴冲冲地抬着一把太师椅回来了,他俩的小脸上满是汗水,但眉眼间的高兴劲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同志,”二蛋学着大人的样子招呼道,“您,坐这个,这个结实,坐着安稳。”
姓胡的首长一激凌,站起来,由于没怎么注意他那座位,加上起身太快,他坐的那板凳又歪倒了,支撑的石块也哗啦地又倒了。
对这一切,胡首长并没在意,眼睛认真地盯着这把太师椅,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这把椅子制作得够精美的,木头是在沂蒙山区最被看重的楸木,木工用的是透雕法,在椅背上雕的是人物图案,一老一少两个人物神态各异,栩栩如生,两边扶手下面也雕刻着梅花和鹿的图案,四条椅子腿上部,同样地装饰上了精美的木雕花边。
“这是怎么回事呀?”他一说话,二蛋和小春就又听到了这同志撇着的腔调,很好听的。
二蛋抬头看着他的脸,发现好像不是刚才那么严肃了,很和蔼的,就咧咧嘴,露出洁白的虎牙:“俺俩去大地主朱老五家借的。”
“借来给我坐?”姓胡的首长稍稍歪着头,指着自己的下巴颏问道。
“是啊是啊,你看俺家里就这么个破板凳,还得用石头支撑着,一不小心就歪倒了,”二蛋就像大人似的,用右手拍拍椅子面,“您看看,坐这个多安稳呀。”
“嗯嗯,”首长笑笑,“我看不一定,坐不好恐怕更不安稳噢。”
二蛋和小春有些糊涂了,不解地眨巴着眼睛。
“一切为了抗战,对地主我们也欢迎他们抗日,不要损害他们的利益噢,”他搬起椅子,“好沉啊!所以,这椅子我不能坐。走吧,我们给他送回去。”
二蛋撅起了嘴:“哼,这些狗地主,都该斗争。不就是坐坐他的破椅子吗?”
“你这个小同志啊,这椅子破吗?嘿,走吧,前边给我带路。”胡首长在头里大步走起来了。
二蛋和小春只好赶紧跑上前去,共同抬着椅子,给朱老五去送。
走进朱老五家的大门,就见朱老五的脸色正难看着,直直地盯着堂屋正面八仙桌旁边空着的地方生气呢。
“我是来赔礼道歉的,老先生,”姓胡的首长放下椅子,赶紧握住朱老五的手说,“这两个小伢子,来向你借椅子给我坐,其实我有座位,所以来奉还,打搅了,对不起了。”
朱老五的脸上马上放晴了,满脸堆笑:“不就一把椅子嘛,首长坐就是了。”
告别朱老五,胡首长健步走回来。进了草房,就躬下身子支撑自己的座位。二蛋和小春也赶紧跑上前去搬起石头向上摞着。不一会儿,座位就支撑好了。姓胡的首长稳稳地坐下,又忙起他的工作来。
几天后,朱老五送来60条枪,说是支持共产党抗战的。
此后,朱老五从没给过国民党的部队一条枪,倒是经常给共产党的军队送这送那的,成了著名的开明人士。
十多年后,二蛋已经当上了村里的支部书记,有一次读报纸的时候才知道,那姓胡的首长真名叫刘少奇,已经是我们的国家主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