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大漠之地,黄灿灿的沙子,一眼望不到头。
旱。无一点雨的迹象。一丝风未有。空气里满是焦灼的力量。头顶高悬的烈日,红的如在火炉里烧了几日的烙铁,拼命地炙烤着大地。晒了一日的沙砾滚烫,滚烫着在脚底下翻滚,烫得沙地里的小动物脚底乱舞,难以忍受,四处乱窜,回了窝,再不肯出来。
一队马车艰难地在沙地里穿行,他们已经走了五日了。而他们出发已一月有余。马儿的脚底早已磨出了血泡,血泡坏了好,好了坏,血早己流尽,每一步,踏在滚烫的沙砾上,都如酷刑一般。
马车外表十分华丽,一眼就看出不是寻常人家的马车,上好的实木,上好的红漆,每一个细节都修饰到完美得刚刚好,红色的帷布打点着镂空花纹的窗棂,古朴中透着一丝喜庆,车内红装的女子的叹息却给这喜庆平添了几分哀怨。
“公主——”一身锦衣的女子递过去一个水囊,轻声唤道。“天热,多喝点水——”她关切着开口道。
那红衣女子这才晃过神来,移开一直紧紧盯着窗外的目光,接了过来,抿了一小口,又递给那锦衣女子,末了,看了那锦衣女子一眼,开口,问:“风儿,还有几日?”
“回公主,还有十日。”那锦衣女子便是沐风儿,郦国沐王府里的义女,从小便往天山学艺,一去便是二十年,一身的武艺,将天山的绝学尽收其身,虽是女子,便比天下那诸多男子要厉害得多。此番郦国小公主萱霓远嫁暄国,她便是这随行送亲唯一的女将。公主远嫁,身边没有一个可亲的人,以后,她就将是公主身边最亲的人。
沐风儿喝了口水,眼神顺着萱霓公主的目光,遥望向窗外。
窗外的沙依旧那么黄,一点风没有,空气里是焦灼的味道。马儿早已累得精疲力竭,艰难地跋涉。
一月前,郦国京城送行的场景,依旧那么清晰,萱霓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重现当日的情形。
天色阴沉,天边聚集了大量的乌云,雨却迟迟不肯下来。风声呜咽,幡旗彻动,人的衣摆也在风中胡乱地舞。马车整整齐齐地排列在前,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临行即在眼前。
老郦王一身素白,垂泪,拉着小公主萱霓的手,“女儿啊,此去你我父女二人,今日一别,也许再无相见的机会了。儿啊,你可想好了?”郦王声声动容,声泪俱下。
“父王,儿臣已经想好了。”萱霓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坚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早已想好,三年前就想好,只是,那时她要嫁的人却是暄国的三王子琪,而如今,她嫁的人却是暄国王上暄。为了父王,她嫁!她不后悔!即使以后再无相见!泪顺着脸颊滑落。
离上一次暄国迎亲已时隔三年。三年前,暄王迎娶的乃是苏王府里的苏婉儿。三年来,纵然后宫佳丽无数,暄王膝下却只有一儿,那便是苏婉儿之子苏然,母凭子贵,现今,苏婉儿已然成了一国之后。只是,进宫六月,便诞下龙子,街头巷尾多有议论,一场哗然,偏偏宫中又传出消息,这孩子尚在襁褓中,浑身就透满了贵气,长相亦与暄王三分相似,七分神似。众臣子百姓只当风流的王早就与那拥有倾国倾城美貌的苏婉儿暗度了陈仓,种下了结晶。
然而,宫中的事有些能传出来,有些却是严密封锁,一点口信也探不到,这要看暄王的意愿了。哪些是能传出去的,哪些不能,他心里有数。
已经三年多了,他心中的怒火已然消散了许多。毕竟不爱,也就没那么多醋意。他一笑置之。不过一个女人。那一晚洞房花烛,放在了心上,却用了三年的时间才忘却与释怀。三年了,他未曾去看过他那唯一的儿子一眼(也不知道是谁的种),自然,那王后他更是连想都不要想。封她为后,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三大外姓王爷,陈、李的势力坐大,有联合起来的趋势。只有苏王府一直被排斥在外,苏王府当年的东军早就被收归了,然苏王爷有个女儿在宫中作王后,自然他的势力也就重新坐大了。他现如今是京畿十万护卫军的统管,是京城重要的守护力量。陈、李王爷联合,蠢蠢欲动,苏王爷是牵制他们最好的力量。
暄王一身黑色,左肩上绣了一条金色的龙,阳光下,熠熠放光,贵气十足。他独自一人,站在登高台上,神情漠然,眼神飘渺地凝望远方,思绪飘远……
再有五日。郦国的小公主就该到达京城之下了。北方匈奴进犯边境,有备而来,势不可挡,暄国失城十座,败况惨烈。眼下,只有请郦国出兵了,两国联手,共同抵制,才有险胜的机会。而那匈奴却并不进犯郦国,郦王不肯出兵,除非,除非,两国联姻,结秦晋之好,他郦王才肯发兵攻打匈奴。
想着失地里的为人奴隶的百姓,水深火热中的百姓,暄王点头答应了。迎亲的队伍已经派出去,左将军林辰亲自带队前往。今日飞鸽传书,已接到了送亲的队伍,再有五日,郦国的小公主即可入住西宫。
“王——”身后,突然有人来报。是小公公。
“有何事?”暄王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坚毅,只是,这三年,岁月也已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痕迹,白净的面庞也早已有了沧桑的味道,健康的古铜色肤色,棱角也分明起来,一副硬派王的姿态。
“凌妃有请。”小公公恭敬地说。
从战争前线回来已有三日。这三日,凌妃天天来请。暄王却夜夜留宿在新进宫的梅妃的寝宫里。喜新厌旧是他的一贯风格。
“不去。”暄王冷冷地道,语气决绝,又转过身去,凝视远方天际的云。
小公公面露难色,手中紧紧地握了握凌妃娘娘给的赏钱,凌妃娘娘这些日子给了这么多赏钱,实在是不好交代,小公公大着胆子,又多说了一句:“王,你还是去一趟吧——”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凌妃娘娘给你预备下一桌好酒席,给你接风!”
“大胆——”暄王忽然厉声喝道,“本王去哪,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指示了!”暄王气上脸上,拂袖而去,只留下小公公驻在原地,叹了口气,这口气是为凌妃娘娘而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