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破鸢,他远远地看到无漾孤身奋战于千军之中,那一身朱红,几乎点燃了半边天空。他和随从一路冲撞过去,在她自尽的前一刻,手紧紧握住那宝剑的锋芒,他的血滴在她鲜红的衣裙上,更添艳丽。
带着昏迷的无漾离开的时候,且予静静地看着他们的马车离开。她是他的剑,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双刃剑,能砍杀敌人,亦能伤害自己。
他不能留她在身边,面对她,他就会软弱得满腔柔情,忘却了复仇的大业。
而送走她之后,他才发觉,那剑早已生在他的心里,每当心里生出些许空隙的时候,每当他想起她的时刻,那剑就会深深插入心里,引得他胸口一阵阵疼,痛彻心扉。为了让自己忘却这痛,他只能加倍忙于政务,废寝忘食。
可是,在梦里,他时常梦到她。
他梦到她站在溪水边舞剑,终于忍不住,向她伸出手,回到我身边。
她扔了剑,兴高采烈地奔他而来。
而这样的美梦,却在触到那身体的瞬间,匆忙惊醒。
睁开双眼,身边枕席空虚,水般冰凉。得知堇凉在鸢国病逝的消息,他不再犹豫,举兵攻鸢。
可是,她却没有死。她回来了,她叫堇凉。他怕她来,又怕她不来。
她明知他有害她之意,却仍飞蛾扑火,执意入宫。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下手杀她。她喝下涣骨散的那刻,他握住了她的手,道,慢!慢一些,再慢一些。他想再多跟她聊一会,他想说,他也很想她,他也很想见她,可是却不能不送走她。
百里马车离开的那刻,他从心底,生起一丝悲哀来。从此他成了霸王,却再不曾笑过。
很多很多年后,他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展露笑颜的情景。当他把自己从不离身的佩剑放在那个女子手上的时候,对方宝贝地将那剑里里外外仔细打量,眼神里全是满足的赞叹。那一刻,他轻轻地笑了。
在楚国的一个小山村里,住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她无名无姓,寡言少语,平日里靠做些缝纫活计为生,吃穿都极节俭。
有人说那女子是镇国的人,因为每到山茶花盛开的季节,她就会爬上山坡,面向镇国的方向,无声地流泪。她是个奇怪的女子,无论去哪儿,怀里总是紧紧抱着一把宝剑。
一次,一位楚国贵族路过此地,看中了她,要连人带剑一起抢走,那女子宁死不从,对方恼羞成怒,派人将那不识抬举的女子活活打死,而她临死那刻,还一直把剑牢牢抱在怀里,那贵族的家奴砍断了尸体的双手才抢到沾满鲜血的宝剑。
楚国贵族开启宝剑后发现这竟然是镇国皇上的佩剑,他们猜想,这个女子,应该是镇国的宫女,偷了皇上的宝剑私自逃往楚国定居。
村里的人将那女子的尸身掩埋,纷纷欷歔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乱世求生,果然不易。
他们说,如果她会武艺就好了,用那把锋利无比的宝剑杀三四个人,轻而易举。
大家如此议论的时候,村里一位开过武馆的老人说道,她会武功,而且是个高手。
那她为何不拔剑?无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