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之上,秋风狂肆吹卷起高令月本就单薄的衣袍,仿佛能吹散她的生命,身体虚浮,几近站立不住,她无法只得依靠着少年,而少年并不推拒反倒伸手揽着她的腰防止她下滑。
“你们是何人,胆敢冒充慕家军,追杀镇远大将军的长女!”
青年男子并未多加理会高令月,转身跨步走到那些人身前居高临下威严问道。
“不,不是,军爷您不是知”
被侍卫押着反绑着跪在地上大汉的扬头急急辩解,眼光不时往那青年男子身上晃。
忽的寒光乍现绚烂刀影闪过高令月的双眼,那人祈求的眼光带着错愕瞬间凝固在脸上,半句未说完的话噎在喉中,脖颈被割断鲜血霎时喷洒在枯草上。
“其余的都杀了!”男子揩净刀刃上的鲜血,收刀回鞘淡淡的吩咐道。
“是。”
片刻一个个血迹斑驳的人头滚落一地。
高令月感觉到少年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她侧头看见他乱发后琥珀色眼眸中闪动着不安,她虚弱一笑投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可她心中却不似面上轻松,方才只是感觉到不善,此刻她便能确定这人并非善类,因这男人并未严加审问,反倒立刻杀人,行事如此狠辣,倒像是在灭口。
心中如是盘算,可高令月感到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脚步虚浮站立不住,只得不动声色的继续装柔弱可怜,像是被杀人的景象骇住一般瑟瑟发抖,目光盈盈闪躲。
“小颜不怕,辽叔叔带你回军营。”
男子弯腰想将高令月抱起。少年一双眸子如鹰般警惕地盯着他,搂着高令月向自己身后带了带。他这才想起问。
“这是何人?怎会与你一起?”
男子声音带着隐隐排斥的厌烦。
而高令月此时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眼皮沉重,头脑昏沉来不及细想如实道:“不认识,但他救了我。”
荒原上的秋风扯破她虚弱的声音,猛烈的风吹得她此时高烧不退,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少年看着高令月此时面色苍白如一吹即破的白纸,眼睛半掩着,脸上的刀口此时血迹已经凝固在惨白的脸上尤为明显,靠着他的身体忽冷忽热,心下十分焦急,便忽略了身侧青年男子细微的动作。
男子眯了眯眼睛,见高令月这般虚弱,眼角似乎划过一种得逞的阴险笑意,衬着本就瘦削的脸容更加阴损,脚步微移侧身遮挡住身后侍卫的视线。
不好!
几近昏倒的高令月心中一惊,她似乎看见男子隐藏在袖下的利刃,泛着锋利寒光,可她现在连开口的力气都无,下意识用尽全身力气握紧少年的手。
此时她其实无半分力气,握紧少年手的动作虚软无力,而少年似能感知她心中所想,猛地将她拉开一段距离,而正是这段距离的时间,身后马蹄声雷鸣般传来,男子脸色陡然铁青,转头便换上一副忠义的模样疾步走向来人,半跪拜道。
“末将参见将军!”
风将人声扯得粉碎,耳旁尽是朔朔风声。
高令月头靠在少年肩上,意识几近消退。她似乎看到天际处,尘烟滚滚中数名骑兵,中间枣红玄鬃战马之上的魁梧男子玄色铠甲分外惹眼。那人冷峻的眉眼尽是坚毅的威严肃穆,约摸二三十岁的模样,冰冷眼眸看到她的一瞬陡然变色,他连忙翻下战马,大步流星走来。
高令月似乎闻见带起的风中夹杂着血腥尘土味道,却莫名其妙的令人安心。
高烧烧的人昏昏沉沉,高令月感到头越来越沉,脑袋重的只想躺下,眼前的景象渐渐拉远。
“颜儿!”
耳旁一声惊呼,声音陡然拉远如同天际般遥远,眼前闪过少年琥珀瞳仁中的惊慌和陌生男人慌乱心碎的俊脸,眼前陡然陷入无尽黑暗中,高令月身子一软,便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
梦中,高令月看到了烽火四起的昭国京都。
雪下的极大,依旧没能掩盖战争的血腥,京都城外鲜血浸透护城河,白色的雪与鲜红的血液交织在一起,四处横尸尽是昭国士兵,大片被血色染红的赤色衣裳,其中偶尔可见几个蓝色衣裳的姜国士兵,尸身渐渐覆盖上积雪。
高令月踏雪缓步,脚边葬身于此的枯骨热血,均是她昭国的好儿郎,她从没想到这一战竟是败得如此惨烈,不由心中震荡眼眶湿润。
行至城门口,她瞳孔骤然紧缩心头是窒息般的震动悲伤,京都城头上悬着的,竟是,竟是皇兄的头颅!
城墙那般高耸,她不可能看清,可却直觉的感觉那是皇兄,发髻被人削下散了头发,血污泥泞沾满脸,屈辱狼狈不堪,但她似乎看到皇兄死不瞑目的愤恨和至死不屈的坚毅色眼神。
恨意在她心头聚集成燎原烈火,大雪渐渐覆了皇兄满头,若刹那间的白头。
“下令,屠城。”
腊月寒风中她泪流满面恨意无处发泄,耳畔却竟传来宁玉依旧温和的声音,冰冷无情。
“等等,”声音顿了顿,“昭国长公主,好生安葬了罢。”
寒风呼啸而过将声音扯碎,似一声叹息敲在人心头。
……
渴,真的好渴,喉咙处干涩火烧火燎的侵扰着高令月的神思,她感到自己就像是放在铁板上煎烤的羊排,马上就要烤焦了。忽的唇上贴上一熟悉干裂的触感,喉咙间划过清凉的湿润带着微微苦涩,涤荡着她的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高令月似乎能找回一点点力气,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神思还有些模糊,就见眼前人影一闪而过。
入眼处是一个广袖素袍白发苍苍白须垂胸的老者,跪坐在床榻旁搭着她的脉搏,愁眉不展,忽见她转醒,搭脉的手不停颤抖,苍老浑浊的眼中忽的染上一抹激动的喜色,继而泛起层层泪花,褶皱的面容更加苍老几分,惹得高令月没来由的心头一软。
“颜娃子!都三天了你终于醒了,快急死外公了,今日你若再不醒来,你爹爹就要将外公我军规处置了。”老者说着抬起手拭了一下眼角泪水,强自笑着看着她,“不过颜娃子果真是福大命大,胸口那一刀倘若偏半分就会伤及心脉。”
“我,咳咳咳!”
高令月看着老者动作眼角一抽,方出一声,嗓子竟疼的厉害猛地一阵干咳,身体虚弱的几乎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隐忍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旁递过盏温热清水,可高令月去没力气拿,她趴在榻边咳得泪眼朦胧中只看见一道玄色的影子,那身影猛地灌了一口水,俯身下来。
高令月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眩晕,继而唇间熟悉的触碰,伴着微微苦涩的湿润轻柔的划过喉咙,她迷糊的想着应是参汤。
“咳咳。”
老者尴尬干咳一声,眼神飘忽,若不是颜娃子昏迷喂不进去药情况危急,他怎会允许这臭小子占自己外孙女的便宜,眼下看来这臭小子好像当做是理所当然了,真是罪过罪过啊。
高令月微微缓一口气,抬手揉一下模糊的眼睛,才看清喂她参汤的是一八九岁陌生的俊朗少年,一身玄色葛麻短打,乌发木簪高竖,鼻梁高挺长眉斜飞入鬓,带着稚气的五官也难掩俊朗坚毅,身体瘦而不弱仿佛蕴含着随时爆发的力量,正沉默不语手中端着半碗参汤,直跪在床榻旁,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灿若星辰般明亮如秋水般清澈,正关切的瞧着她。
她微微皱眉,怎么,有些眼熟呢?
等等,眼睛,琥珀色,琥珀色的眼睛!是那个狼孩?!
若非她现在身体虚弱,定要将少年的脸扳过来细细打量,心中不住点头赞叹,原来,野生的孩子洗干净了也这般俊美啊!
少年被她赤裸裸的目光看的脸颊微红,别扭的背过脸去。
“颜儿!”
一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帐篷的厚重的帘子被人撩开,夹杂着烟尘味的寒冷秋风灌了进来。
寒风吹到高令月脸上,另她冷得缩了缩脖子,这才注意到她此时是在一陌生的行军帐篷中,不大不小的空间,左床榻摆在中间,侧旁摆着一个书案,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子,距离床榻不远处燃着一个小小的炭火盆,木炭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抬眼望去,来人约摸三十岁左右的模样,一身玄色劲装,乌发梳冠,眉目清隽,姣好容貌却让人无端心颤,周身环绕一种历经沙场的威严和杀气,却都在见到苏醒的她时一瞬柔和下来,冷峻的眼角眉梢带上一抹慈祥的温柔。
“镇远大将军。”老者侧身微微弯腰一礼,并不施大礼。
男子一愣止住脚步,有些尴尬地微一屈膝扶起老者恭谦道:“并非外侧,岳父不必如此。”
老人缓慢直起身来,敛一敛袖子收起恭敬的神态,抬手一巴掌拍在男子脑袋上,皱眉哼道:“烈小子,当老夫愿意啊,还不是你这位高权重,老夫不得而已!”
男子并不生气,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继而不慌不忙恭敬道:“岳父言重了,小婿怎比岳父精明。”
……
少年蹲在炭火盆旁,好奇的盯着其中零星的火苗,不时拿着炭火夹子戳两下,跳动的火苗映着他灿亮的琥珀眸子分外好看。
高令月躺在榻上看着这爷俩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眼角不可遏制的抽了抽,呵这相处方式……
周遭陌生的环境虽让她多少有些局促,但总比荒野被人追杀时要强许多,她垂眸细思,这老者是她的外公又是这男子的岳父,那这男子便是她的父亲了,而镇远大将军……
她微微细思这个名号,在前世的记忆中不停搜索哪怕一星半点的记忆,可,难道是发烧烧的脑子不好用?还是前世没花太多的精力在朝政上,她竟然对这个“镇远大将军”没有半分印象。
但大将军之位位比三公,是为武将之首,位高权重她怎可能没半分耳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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