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絮苑内室中，慕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将头靠在大夫人的肩头，拦着她的手臂。
即便面上如此镇定，她依旧能感受到母亲双手的冰冷。
房中依然温暖如春，角落的四个炭火盆噼啪作响，却没有一丝烟尘，是上好的无烟碳。
慕颜进来的急，没有将外袍解下，如今鼻尖已经微微渗出汗来，记得听洛姨说过阿娘早先生下自己的时候，没有好生调养身子，身子一直畏寒，凉州又是常年苦寒，爹爹心疼阿娘便使这如絮苑四季如春。
其实爹爹对阿娘的心已经是极好的了，阿娘多年无子，爹爹都不曾说些什么，一年中更是多半的时间都是歇在阿娘院子里。府中姬妾少之又少，子嗣更是只有她和慕佳敏两个，如今也只有她的弟弟这一个男孩。
“大夫人，洛姬到了。”半夏的声音传传来。
兀自出神的大夫人回过神来，应了声。
珠帘被人撩开，洛姬和半夏从外室走了进来。
“大夫人。”洛姬上前屈膝一礼。
大夫人点了点头，看着洛姬问道：“我记得早年你曾经说过一些关于赵姬的事？”
洛姬微微惊讶，大夫人从不插手后院中事，大多都是她和半夏留心着，今日怎突然问起，但仍应声秉道：“的确，”
想了想还是问道：“不知夫人所为何事？”
大夫人看着眼前的洛姬，突然叹口气，眸中带了些怀念：“洛绮你和半夏从小就跟着我，一路从京都来到这里，你虽名义上是夫君的姬妾，我知道这不是你所愿，你是为了我。”
“大夫人，妾是心甘情愿的。”洛姬有些动容。一侧的半夏亦是如此。
大夫人却继续道，“这些年，我沉浸在美好的幻象中，虽然能察觉到府中异样，但总以为将军府便是世外桃源，不似在江家那般需要争斗，我自欺欺人，却是你们在背后替我树威，替我操心。”
说着大夫人站起来拉着两人的手道：“现在我不能再躲在背后了。”
洛姬和半夏一惊相视一眼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大夫人点点头，转头看向慕颜语气后怕：“他们要害阿颜，若是得逞了，下一个便会是我和安儿。”
慕颜看着摇篮中看着她笑的开心的婴孩，安儿，是他的乳名，轻轻摇晃摇篮，唇角微微勾起，安儿不怕，阿母和阿姐会让你平安长大。
“夫人，早年妾的确见到赵姬同外人私会，”洛姬回忆道。
慕颜心头一跳好似抓到了什么，赶忙问道，“你看到是谁了吗？”
洛姬蹙眉好似在努力回忆，半刻后突然道：“那人一身慕家军服打扮，我当时觉得有碍慕家军声誉便没有告知将军，看背影有些熟悉，像是……像是将军身边的人，叫王，王什么的。”
她是内院中人，对于军营中的事不甚了解。
“王辽！”慕颜脱口而出。
“对，是王辽，我记得曾经庆功宴上见过他。”洛姬继续道。
大夫人微微皱眉，慕颜仰头看着她道：“阿娘，这个王辽在军营中几次想要杀我，只是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慕颜心中狂跳不已，原来他还想不通，为什么王辽要杀她一个六七岁的女童，若是同赵姬有私情，那便也就说得通了。
只是，她心中仍是不解，为了赵姬不至于所有人在暴露的一瞬间都服毒自尽吧？
赵姬虽有姿色，但绝不是祸国殃民的祸水那个等级的，甚至比不上母亲。
这又是为什么？
但是慕颜笃定，赵姬一定是有问题的！
而听着洛姬口中叙述，慕颜心道，难怪初次见到赵姬她这般畏惧洛姨，想必一是因为洛姨会些拳脚，二竟是因为洛姨无意间撞见她和王辽私下见面。
慕颜突然想到什么，“阿娘，其实那日我的确有段时间神志不清，我怀疑是因房中香料的问题，只是问过下人却说是沈姬送的。”
一侧的半夏接口道：“沈姬，不是那个病秧子么？”
洛姬点点头也有些奇怪，“几乎从来都不出院门，怎么她还会送东西给你么？难道她也有问题？”
慕颜摇摇头，也猜不透，她直觉感到这件事和赵姬有关，不然她不可能那时候来见她。
大夫人却是斩钉截铁道：“应当不会是沈姬，沈姬是夫君曾经一个阵亡副将的发妻，那副将临死前将她托付给夫君，这些年夫君只是将她安置在内院中。”
几人一时一筹莫展。
慕颜突然想起被收起来的香料，便将手中的包好的香料拿出来。
“阿娘，我怀疑香料中有古怪，可否仔细查查。”
大夫人点点头，便吩咐半夏去调查。
半夏是母亲的陪嫁，在江家时便自小跟在母亲身边，此时她又是院子中的管事，慕颜自然对于她的能力半点也不怀疑，便将手中香料递给半夏，想了想又嘱咐了句。
“夏姑姑，最好能过查清楚香料总的成分和来源。”
半夏接过香料包，听见慕颜的话，看着眼前粉团儿般的女童不由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在同一个六七岁的小童说话。
这时门外一个婢子禀道。
“将军已经回府，现在正往这边来。”
大夫人点点头，洛姬便同半夏敛襟告退。
两人除了院门便见着了急匆匆赶来的慕如烈，忙有行了一礼，慕如烈之摆摆手便大步向如絮苑内走去人还未进院门便大声喊道。
“絮儿，颜儿是不是回来了！”
片刻后，院子里一个娇俏童声奶声奶气地脆生生唤道。
“爹爹！”
“臭丫头，你疯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慕家军都快整体出动就找你一个了！”
男子明明愠怒却担忧的声音。
“爹爹我错了……”
女童委屈的声音。
“夫君阿颜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
妇人温柔如水却透着责备的声音。
“这，这我不是怕絮儿你忧心么？”
男子讨好的声音。
如絮苑门外，半夏和洛姬相视一笑，彼此眸中都有了然。
是啊，即便将军府中也有诸多阴谋，但将军对夫人的心是真的，这是旁人怎地千般算计都得不来的。
走在路上，半夏想起手中的香料，突然有些不安问身边的洛姬。
“洛绮，你有没有感觉大娘子好像有些不同了？”
“没有啊，怎么了，我觉得阿颜还是原来活泼的样子啊。”
洛姬想都没想顺口答道，她自小会写功夫，是以头脑总是比被人简单了些，有些事情而已不会多想，就比如她突然成了将军姬妾这件事，她觉得是夫人心善便给她一个姬妾的虚名，名正言顺地在将军府落脚。
是以，将军从不进她的房间，她也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妥。
“没什么，就是总觉得大娘子言语不像是同龄孩童般。”
半夏扶一扶袖子中的香料，大娘子还记得嘱咐她查清楚香料的成分和来源。
洛姬不在意地摆摆手道：“那是咱们大娘子天生聪慧，哪能像一般孩童整天只知道玩泥巴。”
半夏迟疑地点点头，心中对洛姬却有些不认同，说是聪慧，不若说是老成吧。
两人走到东西上阁的交界处便分开。
半夏出府去查香料，而洛姬则是打算去沈姬哪里瞧瞧。
对于慕颜突然转变的性子，半夏虽然察觉但不会计较，洛姬则半点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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