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俏的声音中带着微微地嘲讽，听在慕颜耳中分外刺耳。
洛姨脚步突然停顿，身后的慕颜和江慕一个没反应过来，险些撞在洛姨的身上。
“哎呦，大娘子还是这般莽撞呵，我就说闺阁小姐不都是在房中绣花么，有哪家的还四处乱跑，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东西上阁的交接连廊上，秋风吹起枫叶飒飒，两大两小站在连廊中。
慕颜定了定神儿，便听见那娇作的女声轻哼一声，语带嘲讽。
她抬头望去，玄漆连廊上，一二十出头的妇人，身着桃色锦缎深衣，上绣黄莺啼枝，鼻梁高挺，颧骨微高，一双吊梢丹凤眼闪着刻薄的轻蔑，绛唇艳丽，身后跟着两个青色衣袍的婢子，俱是神情倨傲。
那妇人看清慕颜脸上的伤疤，微一诧异，继而眼睛一亮闪过幸灾乐祸的笑意，惊呼一声上前两步在慕颜身前站定，故作关切地蹙眉看着慕颜，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呀，大娘子这是破了相么？哎呀，女孩子家这可怎么好哦。”
妇人伸出手正要假意抚下慕颜脸颊，身后的江慕忽的将慕颜拉着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其实此时慕颜躲在江慕身后竟想起前前世的小品，带着假发穿着裙子的男人从砸坏的隔墙中钻出来指着自己的脸女气地喷着口水说道“破了相了”。抬眼飞快看一眼那名妇人，她不由极力克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
妇人愣愣，伸出的手僵了僵转而直起身抚上自己的鬓发，吊捎凤眼扫过江慕斥道：“哪里来的小子，”眼角扫过拉着慕颜手的江慕嘴角勾起：“呵，大娘子这么小就知道给自己张罗相好的了，真不愧是大夫人的女儿。”
“赵姬！”身侧的洛姨一把将慕颜和江慕拉到身后，站在那妇人身前，挺直了身子，怒视着她，“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大娘子是将军嫡长女，容不得你在此诋毁！”
赵姬身量娇小，便在气势上输了洛姨一筹，她轻哼一声蔑笑道：“哟洛姬，你不过是大夫人的陪嫁，将军纳你为妾只怕也从未在你房中留宿罢，这般大的年纪了无所出，你倒是忠心得很啊。”
“你！”洛姨上前半步，拳头紧握，眼中怒火正盛，几乎就要挥到赵姬脸上。
赵姬见势，脸色白了白，向后退了半步，仍不服道：“你什么你，不过就是多了些蛮力，终是个无宠的姬妾。”
慕颜见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心中大致弄清楚了些状况，在身后轻轻拉拉洛姨的袖子，示意她冷静。
洛姨低头看一眼慕颜，眼中怒火登时消了半寸，转头看向赵姬轻轻一笑：“我身份再过卑贱，大娘子都会尊称我一声洛姨，即便我所出，将军也绝不会将我遣走，而你，”她走到赵姬身侧，低头睨着她：“不过是县丞家的庶女，孩子倒是生了一个，也不过是个女儿，将军也未曾抬你做夫人。”
赵姬怒火中烧，却见洛姨在她耳畔轻声低语一句，她刷的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看她一眼，轻哼了一声，转身便向西上阁走去。
那两个婢子，见自家主子走了，其中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婢子冲他们哼一声转身跟了过去，另一个稍微年长的低头快速瞥一眼慕颜脸上的伤疤，脸色微白，继而转身向后快步跟去。
慕颜在身后看着两人争吵，低垂眉眼眼色微深，不知道洛姨说了些什么，竟让赵姬怕到如此慌张。
“阿颜，咱们走罢，赵姬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洛姨转身见慕颜垂着眸子，以为她是为方才赵姬刻薄的话伤心，遂柔声安慰道。
慕颜眨眨眼睛，掩住眸中的疑惑，抬眼看向洛姨同时扬起一个明媚天真的笑脸，“我没事的，洛姨，不是要去看阿娘么？快走罢，我想阿娘了。”
洛姨笑笑道“好。”拉起她的手转身向东上阁走去。
连廊曲折，桥下池水青碧，微枯泛黄的荷叶在风中轻轻摇曳，转过一个花园池水，便隐隐看到了大夫人居住的如絮园。
慕颜跟在洛姨身后，她站定在房门前一时踯躅，雕花红木高门，遮掩着的不仅仅是室内外的空间，还有她和大夫人，“慕颜”的亲生母亲她今生最亲的亲人之间的隔阂，那不是推开门便能消失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陌生的疏离，让她一时有些胆怯。
“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洛姨柔和声音轻轻问道。
慕颜心下一惊，抬头望向她，你怎么会知道？
洛姨笑笑，“放心罢，你阿娘想你还来不及，是不会责怪你擅自出府的。”
慕颜心中松口气，原是为这事儿。
“进去罢。”转头看看不安的江慕，柔声道笑道：“阿颜的小表哥你也一同见见大夫人罢。”
慕颜轻轻点点头，总会有面对的一天。
洛姨低头看着她笑笑，轻轻叩门朗声笑道：“夫人，我把阿颜带回来了！”
室内寂静片刻，忽的一个柔弱清淡女声颤抖着欣喜道：“阿颜，我的阿颜回来了！快带阿颜进来！”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慕颜跟在洛姨身后敛裾迈入房中。
此时已入深秋，天气已经入寒，而房中竟温暖如春，温暖的气息绕在慕颜脸颊上，令披着大氅的慕颜微微发汗，好在洛姨察觉了她的不适，解下她的大氅，轻笑道：“夫人畏寒，将军特意嘱咐着屋中炭火不灭，比一般室内温暖了许多。”
内室的圆拱木门珠帘后，慕颜一眼便看见拥着月白锦被斜靠在红木雕花清漆榻上的女子，“慕颜”的阿娘。
此时的大夫人已怀有八月的身孕，靠着红木雕花靠背，绞纱绣牡丹帐子垂着朱红璎珞在她脸侧垂下，鹅蛋脸庞，皮肤柔白泛着微微苍白，一双杏眼娟秀柔和，周身笼着母爱的柔光温暖柔和，无疑是个如水的美人。
见着慕颜的一瞬间，眼睛蓦地一亮，从锦被中伸出手，声音中带着颤抖笑道：“阿颜，过来，快过来让阿娘看看。”
慕颜乖巧地低眉上前，跪坐在榻侧的锦垫上，尽量自然地低低唤了一声：“阿娘。”
大夫人拉着慕颜的手，放在手心中握着，杏眼中泛起水光，声音哽咽应了声：“恩。”
继而看见慕颜脸上的伤疤，惊道：“阿颜，你的脸怎么会这样！”
这一道见着的三个女人都聚焦在她的伤疤上，慕颜心中苦笑一声，面上乖巧将方才的说辞重说一遍：“是不小心伤着的，外公已经上了药，阿娘不必担忧。”
大夫人看着慕颜眼中满是怜惜，“怎会不小心伤着脸呢？你爹爹越发地不关心你了，下次不准再擅自出府了，瞧你都瘦了这么多。”声音哽咽，眼中泛着水光。
慕颜低着头感到手背上一滴泪滚落，惊讶抬头，看着哭地梨花带雨满是心疼的大夫人。
心中微一触动，忙伸手在她脸上胡乱抹着，不停道：“爹爹很照顾阿颜，是阿颜自己顽皮，这次回来阿颜再也不敢了，再不会擅自离府，阿娘现在有身子千万不要因为阿颜伤心。”
柔软的小手在大夫人脸上胡乱抹着，她心中柔软一片，破涕为笑看着眼前的紧张的小人儿，柔和道：“阿颜这次回来，真的懂事了不少啊。”
“是啊，夫人，大娘子现下真的懂事乖巧了许多，真是因祸得福了。”说话的是大夫人身侧的一个蓝衣婢女，清淡的眉目笑容爽利和善。
大夫人看一眼那个婢女笑道：“可不是嘛半夏，之前我还总是和你唠叨着阿颜什么时候懂事啊，一转眼，我的小阿颜就已经懂事儿了。”
说着点点阿颜的鼻子，眸中全是赞赏。
一旁的洛姨噗嗤一笑，“咱们阿颜不仅懂事儿了，还带回来一个小表哥呢？”
慕颜面上一窘心中微微不平，合着臭小子成了她表哥了，她们怎不觉得是表弟呢？
洛姨将进门后一直沉默的江慕推到大夫人面前，笑道：“说是江老爷子新认的孙子，一路上可是护着咱们慕颜呢。”
“哦？”
大夫人微微轻笑大量着眼前的俊俏少年，少年容貌俊朗，稚气的脸庞上隐隐能看出几分气势，只是沉默不语，令大夫人微微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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