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一片寂静,猛地爆出一声:“砰!”却是翠翘狠拍了一下桌子,小脸通红,愤愤然道:“这个李慧茹实在是太恶毒了!亏我们家小姐还把她当作朋友!”
紧接着又是一声“砰!”我也狠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就是!太恶毒了!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交到她这样一个朋友!”
包厢里的另外两个男人很乖觉的保持着沉默,良久,左瑨轻咳了几声,瞧了瞧我依旧气愤填膺的脸色,小声问苏墨道:“可要马上派人把那偷溜出宫的宫女抓回来,若是等她回宫,事情恐要麻烦许多。”
“不用!”我赶忙道:“这个宫女虽然行为可恶,但好在情有可原,就看在她对母亲的一片赤诚孝心上,还是饶过她这一次吧。”
翠翘刚要开口说话,被我一瞪眼,又咽了回去。
苏墨斜眸睨了我一眼,问向左瑨:“这个李慧茹可是李茂源的女儿?”
“正是!不过她乃是三房庶出。”
“三房庶出?李茂源即便是舍不得怕也不会为个庶女得罪宫中人。既如此倒也用不着我们动手,找机会把消息不着痕迹的透露给灼罗郡主,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至于那个宫女……”,苏墨顿了顿,道:“做错事自然要付出代价,你只需派人安顿好她的家人,以免郡主祸及他们。”待苏墨将事情交代完毕,左瑨便领命而去。
我咬了咬唇,终是问道:“那个宫女会怎么样?”
苏墨拈起一块云雪糕递到我面前,淡道:“有心杀人,自然以命抵命。”
没几日,宫中便传出消息,明珠宫的一位宫女被查出蓄意谋害凌云将军夫人。灼罗郡主在请示圣命后将其处以极刑,同时将其认罪时招供的主谋,李学士之女李慧茹押入天牢以便候审。
我问苏墨:“你是否从一开始就知道灼罗郡主不是凶手?”
苏墨淡淡一笑:“灼罗不是蠢女人,她该知你若出事矛头第一个便会指向她。”
我撇撇嘴,又问:“那你为什么要给翠翘自由出入宫门的金牌?”
苏墨一愣,随即挑眉笑道:“看来我的管家对你很是上心嘛。”
这话突然冒出来,让人不解其意,倒让我想起来这几日都不曾看见冷秋那张冷冰冰的脸,听不到他那似嘲似讽的话委实让人有些想念。问过翠翘才知冷大管家回乡探亲去了。
数数日子,距离上次寒子誉给叶夫人针灸已有五日,这日我便起早去了丞相府,刚到府外,一个修长的雪白身影从远至近踏步而来,正是多日未见的寒子誉。
寒子誉看见我,颔首一笑以示招呼。
我正想问府中下人叶相可在府中,寒子誉却直接让下人带路去寻叶夫人。我不禁摇头笑问:“听闻寒大夫不喜上门问诊,可是因这繁文缛节?”
寒子誉微微一笑:“也不全是。凡是名门望族总是牵涉甚多,尤是官场中人是非牵扯最深,在下只是不想惹下多余的麻烦。”
这话听着总是有些不舒服,谁叫它刚巧应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呢,便忍不住刺道:“可寒大夫虽则不喜,却也总会应承一两件。”
寒子誉不以为意道:“因为在下也是个吃五谷杂粮的,自然也要花银子。”
我一噎,没料到他如此坦率,又想到翠翘说过他从不收贫苦百姓的诊金,料是有时候连药材都是赠送的,否则也不会得个“妙手圣医”的名号,如此作为,缺银子自然只有另想它途了,他却也不为自己解释。想到这层,便生出羞愧来,歉意的话几次到嘴边却都吐不出来,直至到叶夫人门前也未曾开了这口,只待以后有机会再弥补。
叶夫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见到我更是开怀欣喜,寒子誉诊脉过后便开始为叶夫人针灸。叶夫人少了上次的顾虑,这次便随意许多,施针时拉着我的手笑道:“这次可真要多谢你夫君,为你平复了委屈,也解了爹娘的心头之患,你可知那李慧茹为何要谋害你?”
我摇摇头,叶夫人便叹道:“你这孩子平日是个骄作惯的,却偏生是个直心性,即便得罪了人也不知”,又转而欣慰道:“好在大婚后性子收敛许多,果然女孩子家成婚后总是不一样的。娘问你,将军府里那些姬妾可服不服管?”
将军府中规矩森然,除了我与翠翘平日里嬉笑打闹外,其他小厮婢子做事向来是眼观鼻鼻观心,就连我原以为不好相与的丽姬也是守规矩的很,除了第一次见面略有冒犯外,每日早上都会携妘姬来向我请安,最后还是我受不了日日早起才寻个借口免了她们的请安。芮姬日日在自己院里侍弄花草,向来足不出院,总是我闷了才去找她说说话。是以,除了冷秋的每隔一段时间以“教我打理府中相关事宜”为名的折磨外,没人敢给我不痛快,兼之冷秋这段时间出门,我在府中更是如鱼得水。
叶夫人听我如是说了,放心道:“苏将军果然治下甚严,如此娘也不用担心有人不识规矩让你受些腌臜气了。”叶夫人又问了些日常饮食上的琐事,末了将我扯到身边,悄声问道:“将军可曾好好对你?”
我点头:“很好啊!”
叶夫人点了点我的额头,语气暧昧道:“娘的意思是将军是否很疼爱你?”
我愣了一愣,也不知怎么的就明白了叶夫人的意思,随即脸“腾”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实际上我与苏墨说的一月之期早已过了,但是他关于此事也未有提及,我们便一直保持着原先的状态。,如今叶夫人问起,我只得支支吾吾的“嗯”了声,叶夫人便满意道:“你要争气些,早日生下个小子,将来这将军府的衣钵便定由你的嫡子承袭,你这一生便无忧了。”
我急忙含糊应下,下意识的向寒子誉看了一眼,只见他仍然专注于手中的银针,像是丝毫不为这边的谈话影响。
好不容易等到寒子誉施针完毕,我背心里早已蒙上了一层汗。待他立完医嘱,我便迫不及待地向叶夫人告辞,与其同行离去。才出得府门,斜刺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扑通一声跪伏在我面前。
我还未来得及惊呼,眼前的人就先我一步嚎啕大哭:“求夫人高抬贵手,饶了我家茹儿吧!”
事发突然,众人都是一般愕然,待反应过来,门前小厮赶忙将那人拉开,翠翘也是急急将我扶退一步。
我打量着眼前哭势汹涌的妇人,委实没明白是何状况,小厮们没我发话也不敢擅作主张,只能任那妇人继续嚎哭。眼见那妇人哭声不弱,直有排山倒海之势,便有人从我身旁凉凉冒出一句话:“你若再这般嚎哭不止,日后便又要多添一条眼纹了。”
神医不愧为神医,不但治病有方,就连安抚人的法子都别有奇效。那妇人虽然没有立时止住哭泣,好歹放缓了声调,表情也平和许多。因着是丞相府,百姓不敢聚拢围观,但也都远远驻足观望。为免今日之事成为百姓日后茶余饭后的谈资,便想教人先扶起妇人说话,奈何其人固执异常,任凭小厮如何拉扯,膝盖生根似的跪于地面,正僵持间,百姓中跑出一个丫鬟,匆匆上前,也是扑通一声向我跪下,很是惶恐道:“还请夫人莫怪我家姨娘的冲撞之举!”说完便去扶那妇人,急道:“三姨娘,快跟奴婢回去吧!让老爷知道了定要发怒的!”
那三姨娘毫不听劝,哀声道:“便是今日回去被老爷打死,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茹儿等死!”
丫鬟见劝说不动,便只得转向我道:“还请夫人看在以往和我家小姐交好的情分上,莫要追究我家姨娘今日冒犯之举!”我正一头雾水间,翠翘已指着那丫鬟道:“好你个卉儿,竟然还有脸提什么情分,那李慧茹推我家小姐下水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顾忌什么往日的情分呢!”
此话一出,我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三姨娘原是李慧茹的娘亲,今日跑来向我求情了。这事原本便是苏墨查问的,他也只是放出消息,真正处置的人是灼罗郡主。
我便实话道:“你们跑来向我求情无用,我只是一个受害者的身份罢了。”
三姨娘跪前一步,叩首道:“只求夫人请苏将军出面饶得我女儿一命!”
我皱了皱眉,有些苦恼道:“你们让一个受害者去为凶手求情,有没有考虑过受害者的心情?”
三姨娘明显一哽,硬生生吞下刚到嘴边的话。耳边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却是在一旁看热闹的寒子誉。他丝毫不觉得在这样严肃的画面中笑场有何突兀,嘴角仍是含着一丝浅笑,向我道:“夫人此间事忙,在下就先行回寺了。”
寒子誉离开后,三姨娘仍是哭求着长跪不起,卉儿劝退不得也只能跟着一起跪着,观望的百姓越来越多,这画面实在不妥,再僵持下去,只怕连丞相老爹都得惊动出来。我待狠心拂袖而去,被三姨娘看出苗头,立即跪行上前拖住我的裙摆,任凭翠翘如何掰弄,三姨娘总能在快脱手的时候又紧紧拽住,此番手法着实让我和翠翘惊叹不已。考虑到我今天穿的是上衣下裳,恐经不住三姨娘一再的拖拽,只得无奈先应承下来。
好容易摆脱麻烦回到府中,迎面就碰到了冷大管家,凉飕飕的话语便从他嘴里飘出来:“夫人还真是好兴致,一路走来都不忘活动筋骨。”
没想到今早才得意了下冷秋不在府中的快活日子,现下他便回来了,便眯着眼笑道:“呀,几日不见冷管家真是让我想念的紧。”放下因为研究三姨娘那神奇的拽衣手法,而和翠翘相互交叠掰弄的手指,很是真诚道:“如我这样多活动活动手指,这样拨算盘的时候才更加灵活嘛,早日学会记账就能早日帮冷管家减轻负担。”就能早日主掌府中财政大权,以后谁欺负我就扣谁的银子。想到此处,我对冷大管家就笑得愈加灿烂。
“原来小雪竟如此为冷秋着想,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苏墨一身朝服从旁走来,显是刚回府不久,身后还跟着左瑨。
我点了点头:“那是,我与冷管家的关系只怕在京都所有夫人与管家中最是不一般的。”也不管这句话有何歧义,看到冷秋蓦然僵硬的脸,心里就无比的开怀,脸上的神情也更加诚挚。
相比冷秋僵冷的表情,苏墨笑的很是满意:“如此甚好,冷秋与我乃是同窗好友,能让他做我的管家是我的得意事之一,小雪可得努力学习治家之术,否则等他离府后,我就再也找不到如此好的管家了。”此话一出,冷秋的表情更是黑如锅底,竟是一声不吭的拂袖而去。
我顿时睁大眼,努力让苏墨看到我眼中泛滥的好奇心。这可是关于冷秋的八卦,听起来似乎很有趣,千万不能错过了。
苏墨笑看着我,摇了摇头:“唉,虽然我也很想分享一下此间乐事,奈何答应过冷秋,此事不为第三人道,小雪若想知道,只能自己去问冷秋了。”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去问冷秋的话,大概只能得一个白眼,纯粹是自找不痛快,只能遗憾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次压倒冷秋的机会。”说完抬头,看到左瑨眼睛瞥向别处一副努力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以及翠翘涨红的脸蛋,便觉哪里不对,不过看到苏墨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只觉得十分养眼,什么不对的感觉立马抛到了脑后,有个好看的夫君绝对会忘记很多烦恼的事。
烦恼事可以忘,正事却不能忘,待欣赏够苏墨的美色,便问道:“那李慧茹可是会被处以死刑?”
苏墨剑眉微挑:“就算不是死刑,也是流放,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来说不过是死的晚些,受的痛苦更多些罢了。”
对于古代流放的刑罚,我也大概知道些,虽能暂时捡得一条性命,但很多人都因受不得途中劳顿之苦而或病死或累死途中,就算侥幸到了流放之地,所负担的劳役也是十分繁重。如李慧茹这般的娇小姐,几乎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便叹道:“可否让我进诏狱探望一眼?”
苏墨挑眉更甚:“原来小雪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女子。”
我摇了摇头,甚是老实道:“非也,我只是好奇她当初为何推我入水,如今我活的好好地,她却落得如此地步,内心是否很是后悔?顺便带上她的姨娘,好教她劝说着不要再纠缠于我,我可是个很怕麻烦的人。”
众人显然被我的实诚打动,个个表情很是生动。
苏墨的神情比较淡定,上下左右的打量了我几眼,便吩咐了左瑨去安排探狱的相关事宜。然后,用那双幽幽的墨眸看着我,很是严肃道:“小雪,据说那李慧茹也是个性情蛮横的,你对她说出这番话时记得离她远些,我怕她忍不住要上前揍你。”说完便牵起嘴角,满含笑意的跟左瑨往书房去了。
我不禁有些苦恼,我明明表现的如此温柔可人,竟然还被他说成蛮横,虽然提醒我注意人身安全,可是却一副知道我会被揍很是开心的样子。
唉,这年头,老实人果真是不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