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将军夫人求见。”小翠低沉无波的声音将安心月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胙夜几乎是一夜的辗转反侧，心乱如嘛，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请吧。”安心月迎上小翠的眸子，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是的，楼轩说得没有错，这个小翠，再也不是她所认识，她所熟悉的那个小翠了。
她唤她娘娘，她刻意在她面前对紫烟将军夫人这个称呼表现得恭敬有加，但是，那又如何？
“几日不见，你似乎消瘦不少。”紫烟就是紫烟，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般盈盈笑语，殷殷关切。
安心月却是笑而不答，只示意紫烟坐下。
今日的紫烟穿了一身她平日并不甚喜的浅红色滚银边短衫和一条绛红色百摺如意裙，就连挽在发髻上的那一支簪子也镶嵌了一颗上好的红宝石，脸上娥眉淡扫，薄施粉黛，更村托出了她雍容华贵的沉静气韵。
看得出来，她今日是经过了一番装扮才到这里来的。
“怎么了？”紫烟扬声，手自然而然就握住了安心月的柔夷。
“没……没什么。”安心月本能地缩了缩手，印象中，紫烟的手似永远那般温润如玉，可今天，她的指尖却涌出了些许的凉意。
“是不是我来得太早，打扰你休息了？”
安心月摇了摇头，歉疚一笑。竟是无言以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那么——你是在怪我那一日联合墨香出卖了你？”紫烟有些自嘲地笑笑，神情落寞了下来，“是这样吗？”
安心月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任何的声响，她不喜欢自欺欺人，紫烟若不提起，她也就有意回避，可现在，她话一出口，她心中的确不能不去介怀，这就如同一根卡在她心尖的软刺，不去触碰便不觉得它的存在，一旦触及，心还是会不自在起来。
这种时候，安慰之言，要她如何还能说得出口？
沉默半晌，只能在紫烟殷切而期待的目光中别过了头，无形之中便是默认了她刚才的话。
紫烟瞧见安心月如此的神色，心中也是一片了然，掩下心中失望之情，咬了咬嘴唇，道：“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安心月勉强笑起，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人心生不悦的话题，“姐——你大清早到访，是有什么事吗？”
“楼轩告诉我，再过几日，他便要远行了。”紫烟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缓缓言道，那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安心月，似要捕捉到她神情里的每一个细节之处。
“是吗？”安心月涩涩地应了一声，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不该对这个消息表现出过多的关切之心，“你会随他同去吗？”
紫烟突然勾出一个莫名的弧度，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安心月，“远征打仗，又如何能够携带女眷？”
“打仗？！”安心月眸色一紧，情不自禁扬高了声线，“你说什么？打仗？这是什么意思？”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一夜，出来的时候就斩钉截铁告诉我，他已经做了决定，我瞧他的神情，就知道，这一次无论怎样都不能动摇他了，每一回，只要是他下了决心要做的事，他都是这般。”紫烟凄然一笑，目光凄楚地看着安心月，却说出了一番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你这是怎么了？”安心月有些着慌地看着紫烟，“他是要出征奴国去吗？”紫烟说的那些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只是隐约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好凭着这唯一的一两个字眼，惴惴不安地揣度着，“不会的，我们与奴国刚刚缔结邦交，以我对蓝昊烨的了解，就算楼轩他自己主动请缨，以蓝昊烨的谨慎小心，他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挑起两国之间的战火，所以就算他楼轩真的想出征，也势必要先得到天子的首肯，他这一趟未必能够成行。”
“你还是很关心他的。是不是？”紫烟扬起笑靥，那笑靥媚如春花，照得她越发的明媚动人，“难怪他会为了你连生死都不顾了。”
紫烟的脸上多了一抹嘲弄的神色，只是不知她嘲笑的是她自己，还是安心月？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安心月放低了声音，蓦地轻柔一笑，“到了今时今日，莫非你还有心情和我开这种玩笑？”
“难道你真的不知道，皇上早在五日之前就下了圣旨，天启建国百年，都城蓝陵一方以及江南一带自是富足安乐，一派升平，但西北肃城却是地处苦寒之地，百姓难续温饱，所以现已决定特派三万精兵进驻肃城，帮助当地百姓开垦荒地，发展农商。”
“肃……城？”安心月长长吐了一口气，“你说的是哪一个肃城？”
“这普天之下，难道还有第二个不成？”紫烟无奈叹息，“他……”紫烟酸涩开口，未出声，泪已先落。
安心月默然，早在漠洲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听紫烟提过这个肃城了，同为边陲之地，那里却和漠洲城大有不同，漠洲城依山傍水，安宁富足，而肃城则是寸草不生，民不聊生。而造成如此局面的原因，自然方面的因素倒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肃城位于天启与明夏两国的交界之处，两国之间曾有盟约，这肃城既不属于天启也不属于明夏，却也不能自行划地为界，自成一国。如此一来，在敏感的政治和军事因素的作用下，这好好的一个肃城就成了一座“三不管”的孤城，成了天启和明夏两国之间的“中间地带”。
而这明夏一国又与奴国不同，它与天启之间无论军事还是国力都在伯仲之间，两国之间互相制约，谁也不会先轻举妄动。这许多年来，奴国和这两国之间战火不断，又结盟不断，但这两国之间却是非敌非友。从无半点动静。
这当中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都想以静制动，而这也是奴国这一区区小国得以存活的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肃城虽然既不地杰也无人灵，但它的面积却与漠洲城相当，所以两国既不想为了一座城池而贸贸然开战，也更不愿白白就将大片土地拱手相让，这才形成了肃城如今的局面。
而现在蓝昊烨竟然要派遣“精兵三万”去肃城帮助“发展农商”，这样一来，无疑就是在向明夏宣布肃城从此隶属天启。这样的举动不是蓄意要挑起两国之间的战火，又是什么？
两国之间一旦开战，别说是精兵三万，就是天启的三十万大军全数上阵，只怕胜负也尚在未定之天。
如此一来，楼轩还主动请缨，这和去送死也没有多少区别了。
“你放心吧，就算楼轩想去，皇帝也一定不会答应的。”安心月说得胸有成竹，心里却开始莫名烦躁起来，如果此行真的如此的凶险异常，精明如蓝昊烨又怎么会舍得派出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定然是想借着这样的机会拔除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放眼当今天下，符合这样条件的人，除了将离，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安心月征然，不敢再往下多做细想，只能顾作平静地看着已经哭花了装容的紫烟，柔声道，“你大可放心，楼轩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紫烟笑中带泪显得凄美异常，声音里却带着隐约的抽泣，却是坚定而决绝的，“为了你，他一定会去，一定会。”
“为了我？”
紫烟站起了身，她左耳上的那个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她却浑然未觉，只急切地抓住了安心月的手，定定地看着她“所以我求求你，一定要阻止他，现在也只有你做得到了。”
紫烟哭得是如此凄楚无助，安心月只觉得被她握住的手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凉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