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说不出是阴沉还是压抑，就在这样一个黄昏，明夏的二十万大军兵临蓝陵城下，蓝昊烨齐集手头所有的兵力也不过是十万之数，双方的实力悬殊之下，破城一事不过是时日多少的问题。
蓝昊烨一个人站在城楼上，城内，已经没有了往日繁华热闹。百姓们都已经嗅到了国破家亡的气息，几乎人人都是闭门不出，整个城市有的只是一片让人窒息的死寂。而城外，明夏军队驻扎的营帐隐隐可见，白色的营帐看得蓝昊烨触目惊心，让他心底升起一股苍凉之感。
他忽地仰天一笑，“朕就站在这里等着你们，朕等着你们！”
“皇上，城上风大。您还是回宫去休息吧。”随侍在旁的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是龙体要紧，请皇上保重。”
蓝昊烨无奈地笑了笑，“在你眼中，还把我当是皇上吗？”
那小太监吓得双腿一软，跪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了。
“朕在问你，你是不是还把我当是皇上？”蓝昊烨斜斜瞥了一眼那个已经怕得不行的小太监，嘴角不由勾起一抹轻笑，这个小太监现在这副德行是不是表示他多少有点皇帝的威严在？思到此处，蓝昊烨笑得更深了。
“皇……上……”
“去替朕把皇后找来。”
“皇上，御林军副总管求见，皇上您是不是……”
“难道你没有听清楚朕刚才说的话吗？”蓝昊烨依旧只是负手而立，看都没有再去多看那个小太监一眼，对他说得那些话更仿佛是充耳未闻。
“是，是，奴才这就去。”
天际那大片大片灰暗的色彩中，在不知不觉中多了一点点淡淡的红色，旭日即将东升，又会是崭新的一天，只可惜这本该象征新的希望的色彩，此时此刻却多了几分无端的诡异，就如同是这场就要开始的杀戮之前提前渲染的血腥的味道。
“皇上，你找我？”墨香只一件素色便服，脸上甚至一点脂粉也无，但这丝毫未能影响她的清丽脱俗，只是那样的她看起来有些单薄。
“朕想请皇后一起欣赏风景而已。”
“臣妾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御林军副总管还心急如焚地在等候皇上接见，看来是有要事要和皇上商量，想不到这个时候皇上还有这样好的兴致。”墨香举目，明眸中泛起浅浅波澜。
“难道皇后不觉得今天从这里看下去风景格外特别吗？”
“皇上真的这么悠闲？”
“莫非到了现在你才开始害怕？”蓝昊烨突然有些蛮横地扯过墨香的手，紧紧拽在自己的手心。
弥漫在她指间的凉意漫漫在他的掌心肆虐，然后一点，一点，渗透到了彼此的心间，并不是只有单纯的疼痛才会十指连心。
“墨香，朕……我……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蓝昊烨握着墨香的手刻意地又加大了力道。
墨香细细咀嚼着蓝昊烨的话，眼光开始闪烁了起来，脸上却看不出其他的情绪波动“我想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了很多次了。”
“只可惜，你却从来没有给过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蓝昊烨清了清嗓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显得凝重无比。
墨香原本就没有表情的脸上，瞬间就又冷了几分，她的目光在和蓝昊烨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
冷了语气，降了温度的话语到了嘴边，墨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竟然没有办法把这些话如她想象般冷静而决绝地说出口。她不知不觉竟又一次想起了紫烟临死前的那一瞬。
有一种又酸又涩的酵素在她心里发酵，滋生。
“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墨香犹豫地笑笑，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么你呢？若现在我要你为了我放弃这个游戏，你会不会真的就……”
“我会不会如何？”蓝昊烨垂下眼帘，“你想知道什么？怎么不继续问了呢？”
蓝昊烨颇有兴味的目光看似落在了远处，但他眼睛的余光并没有离开眼前这个绝色的佳人，“我到现在还是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刀，还有你又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改变了初衷，难道你自己不觉得你的转变来得太快也太突然了吗？”
他的话明明是温柔的轻问，却字字暗藏玄机。
墨香妩媚一笑，“皇上好象忘记了，我和他之间也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你我的父亲……”她顿了一顿，明眸中霎时间流露出万种动人的风情，看得蓝昊烨片刻失神。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笑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的时候最经不起揣度的就是人心。“墨香继续静静开口，”你若真的非要问我一个理由，或者就是心累了吧，我想我的心已经累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一些什么了，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所有人当中，我好象是最摇摆不定的那一个，你说是不是？”
“墨香，你怎么了？”蓝昊烨征了征，听出了墨香的语气与往常大不一样，心中莫名就慌张了起来，到底是因为今天的墨香只是一身月白素服，还是因为今天的早晨霜露之气太重，又或许是现在这种兵临城的特殊情势下才会有的那种肃杀太沉……
墨香整个人好象都沉浸在了她自己一个人的悲伤中。
“你怎么突然……”
“不是你要我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吗？”墨香轻轻反握住蓝昊烨的手，“皇上，你只记得我曾经想站在他的身边，难道你就已经忘了。我也曾经真心这般握过你的手？”
蓝昊烨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心绪复杂难言。
墨香轻笑了一声，出其不意地甩开了蓝昊烨的手“至于现在——恐怕连我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了，有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已经不清楚到底是想看见你们谁硬赢谁输。”
“你看见明夏的那些帐篷了吗？它们可都是真实地存在着的，如果到了今天，你还不清楚，你知不知道，你随时都可能赔上你自己的性命？”
这一次明明是犀利逼人的言语，蓝昊烨的态度却软了下来。
“救你，是因为那一刻我不过是想解脱，至于后来——既然我解脱不了，你们又怎么能够想提前离场呢，将离身边有安心月，楼轩身边有紫烟。我记得我告诉过你，这就是我的理由，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你是信，还是不信？”
蓝昊烨笑了，正想开口——
”皇上，御林军副总管说他有要事，一定要立刻面见圣上。”刚才那个小太监又战战兢兢站在了角落。
“我想今天这风景也已经看得差不多了，皇上难道真的不想去处理那些事情了吗？”
“那么你呢，朕的皇后，宁贵妃你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如果你把那称做安排的话，我想，应该是的。”墨香盈盈一笑，烟波中光华流转。
呵，这样的“安排”对她来说应该是驾轻就熟了才对，先是紫烟，现在又轮到了安心月。
“你不会对她心慈手软吧？”蓝昊烨行了几步，忽然转身对墨香丢下了这样一句别有用意的话，“霜太重了，皇后也回吧。”
“谢谢皇上的关心。”
霜气太重？好象是吧，只是站了这么片刻，衣服上已经粘了薄薄的一层露水了，太阳已经出来，但她却似乎反而开始觉得冷了。
也许明天，也许知识下一秒，明夏的军队就会大举进攻。至于结果。谁也没有办法能够预料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