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知不知道，那座‘凤仪宫’里，在妹妹之前，曾经住过什么样的人？”墨香微微一笑，眼中突然多了一分犀利的光芒，好象要一直洞悉到安心月灵魂的深处去。
“不知。”安心月依旧只是淡淡地回了她两个字，眼波流转，却只给了一个墨香一个笑靥。
“正如妹妹所言，‘凤仪’二字，不是寻常人可以匹配得起的。”墨香的话，点到即止。
“这茶，我已经尝过了，皇后娘娘的好意，也心领了，若没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安心月起身欲行。
“流苏。”墨香开口却是唤住了跟在安心月身后准备离去的流苏。
流苏轻咬嘴唇，不得不停住了脚步，但转身面对着墨香的时候已然又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恭谨模样了，“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好生伺候你家主子，既然接你进宫来陪她，你可不要闷坏了她。”
“奴婢记下了。”
皇宫里的路果然不是那么好走好认的，如果知道自己和流苏两个人绕回“景仪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或许安心月就不会那么坚持不需要墨香的丫鬟带路了。
“娘娘，您总算回来了。”小翠站在景仪宫外，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是特意在等安心月回来，她的脸色略微显得有些苍白，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
“这么多的人跟着，你还怕我丢了？”安心月看看小翠，再看看一直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的那些侍卫。
这宫里的路，这些侍卫一定己都比她和流苏熟悉，居然一个个都沉得住气，硬是跟在她们主仆二人身后转了足足两三个时辰。
小翠不在意地笑笑，“娘娘逛了这么久，想必也已经累坏了，奴婢这就下去吩咐准备晚膳。”
自从那一场大火过后，安心月和小翠之间的关系从先前的尴尬转变成了奇怪。
小翠一改开始时她冷嘲热讽的态度，她和她之间，一夜之间变得和这宫里任何一个主子和下人之间无异，小翠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的饮居起食，每一处，甚至是每一个小细节都细心周到到了极至。但是只要是超出了主仆关系之外的话，她一个字，哪怕是一个音节，小翠也不会提起。
她清楚地告诉安心月，因为蓝昊烨有命令，所以她一定会竭尽全力伺候好安心月。
小翠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安心月听得也很平静。对于小翠背后那个人，她就是猜，也已经猜到八九分了，但是当这三个字从小翠嘴里亲自说出来的时候，很多事情真的就在无形中改变了。
“主子……”
听到有人唤她，安心月才发现自己竟有些神游了，自己的眼前早已经摆满了各式的珍馐美味，戒备地敛起了目光，定了定心神，眼前流苏带着关切的脸庞一点点清晰了起来，看清了是流苏在叫她，安心月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心念一动，还是警觉地扫视了一眼四周，今日不同往时，流苏进了宫，很多安心月的贴身琐事，比如伺候茶饭之类自然已经不需要小翠经手了，但是，她也不见得会如此好心，轻易就放弃对她的监视，甚至都没有留下其他的小丫鬟。
明白安心月心中的顾虑，流苏淡定一笑，“放心吧，至少现在这个屋子里，只有你我二人。”
听到流苏这么说，安心月才总算稍稍放下了心，将离和楼轩远赴肃城，局势再怎么紧张，战争也只是一触即发，可在皇宫里的斗争却是永无休止的一场持久战。
安心月露出一声真挚的轻叹，眉宇间始终难掩淡淡愁云，“终究是隔墙有耳。”
“主子和那位小翠姑娘，似是旧识？”
“旧识？”安心月笑得苦涩，“或许吧。”视线在流苏平静的脸上停驻了良久，安心月眼中的光芒有些闪烁不定。
那一刻，她又想起了那一日，沈莫把她从小翠身边拉开时的情景，她和小翠相握的手一点一点被分开，耳边回响起的是小翠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那一刻，她也想起了“云想楼”里，众目睽睽之下，当她冷冷看着菊儿时，那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是用何等冰冷的眼神回视着她。
“你怕我会成为第二个她。”流苏气定神闲，好象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主子心中可是在烦扰这个？”
被流苏一眼就看穿了心事，安心月显得有些窘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但又不全是。”
流苏了然地笑了，“我似乎比她更有可能……”
“但是你却绝对不会。”安心月果断而干脆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这一点，我很有信心。”
两个人四目相交，仅仅一个转瞬，又很有默契地分开了。两个一样的弧度在彼此的唇边漾开。
的确，流苏，她是最有资格恨安心月，也是最有能力背叛安心月的那个人，就连当初来到她的身边，也只是为了执行一个可能她这一辈子最不想执行的任务而已。
然而，也恰恰是这样一个任务，成为了她命运的转折，为她那原本毫无色彩可言的生命带来了一抹亮色。
“人生的际遇，有的时候真的很奇妙。”流苏眼中笑意温婉。却带着疲惫和沧桑之感，让人不免心生唏嘘。
本来半掩着的窗户突然之间被风吹开了，珠帘随即被风掀起了一小半，然后又渐渐回落下来，晶莹圆润的主子一颗颗碰撞，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这一声一声都仿佛落在了安心月的心上。
声音终于慢慢弱了下去，变成了一些细稀碎碎的声响，到最后，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流苏。这一辈子可有什么事……让你后悔过？”
安心月侧过了头，那一阵突兀的风，莫名的勾起了被她压在心灵深处的那份伤怀之情，两行清泪轻轻划过脸庞，泪水很快就被风干了。
只在她脸上留下了两道若有似无的痕迹。
“后悔？”流苏咀嚼着这两个让她有些陌生的字眼，眉心一点点地聚拢起来，却并没有回答安心月的问题，“你呢，你后悔过吗？”
她下意识地问出了口，才发现自己竟是把安心月刚才的问题又抛还给了她。她是那么自然而然就问出了口。
心底突然间涌动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乎说不清，也道不明。
流苏的心底暗暗对她自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想不到到了今天，在她内心深处，那个连她自己却不曾去触碰的角落里竟然还隐藏着这样幼稚而可笑的想法。
她隐约期待着安心月的回答，一个能走进七王爷心中的女子，一个能走进那个如天神般的男子心中的女子，她的回答……
“后悔，如果早知道以后会发生的这些事，我对我之前做过的每一个决定，所走的每一步路都很后悔。”
盈在睫毛上的那一滴泪珠，落到了腮边就停在了那里。
安心月迎上流苏染上不解与讶然的眼眸，对她粲然一笑，“但是如果让我重新走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和现在一样的路，因为我们谁也无法预知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无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不可能预知未来。”
“所以，我从来不去想以前自己到底做过些什么决定，忘了就好，只要忘了也就无所谓后悔不后悔了，对不对？”
人，只要向后看就一定会后悔，区别只在于，或多，或少。
完全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两个女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也有人问过那个曾住在“凤仪宫”中的女子同样的问题。
正是她的回答，间接引起了后来所有的刑风血雨。
也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