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曾经的过往,是否都真的远去了?
那挥霍的青春,是否就这样,湮没于尘世之间……
还是,即使我们连告别都没有来得及,却终有一天还会再度相逢?
不论黄泉,还是碧落。
我们都会相逢于,那最初与最终的梦。
——题记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很小,很薄,透着淡淡的哀愁,织出一张细密的网,笼罩在整个皇城的上空,没有一点会停下来的预兆。
天还没亮,他就听到了雨声。
轻轻的。飘飘渺渺的。就好像她已经起床梳妆,迈着轻灵的脚步,在他的迷梦之中走进卧房。
他把脸紧紧贴在枕上,屏住呼吸,用尽全力闭着眼,仔细的听——
她的脚步声就停在窗前……
她的目光正淡淡的望……
房脊上挂着的铃铛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叮当。
叮当。
奏着她最喜欢的乐音,是风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飘渺的几乎捕捉不到。
他仍旧闭着眼,固执的闭着眼,用尽全力的闭着眼!绷紧的手臂却紧紧的环抱自己。因为太用力,十根手指都扣进了肌肤里,抓出月牙形状的血丝,殷红的一根根粘连在一起……
疼么?
呵……如果他还保留着这样的感觉的话,应该是疼的吧。
他稍稍挪动了一下身体,鼻子抽吸着小心翼翼的嗅。
榻上还留着她的味道。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淡淡香气。
飘飘渺渺的萦绕着他的鼻息。
每一夜,都那么热烈,都那么缠绵,那么柔情满怀。
她轻轻低头,满肩的青丝就如流水一般从她的纤颈淌下,露出她白皙细腻的裸背。他就温柔的环抱着她,指间盘踞着她长长的发丝,青灰色的一根一根,聚集在一起,纠结着他彻夜的情思。
他突然想要抱紧她。
将她抱紧在怀中。
就像,他从前常做的那样。
可触手,却是空旷,身边是冰凉的塌。
他一下子就醒了。
梦醒了。
碎了那个缠绵了整整三年的梦。
微眯着的凤眸,聚焦了的视线。
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串起铃铛的嫣红的丝线,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发着鲜嫩又柔软的光,还在风中,轻轻的飘荡。
又见到了细雨。
又听到了风声。
仿佛……也看到了她,静静坐在窗前,回眸望他。
是你有心,还是我多情?
你浅浅一笑,那笑,笑穿流年。
我专注看你,一眼,望断天涯。
那曾经的过往,是否都真的远去了?
那挥霍的青春,是否就这样,湮没于尘世之间……
还是,我们终有一天还会再度相逢?
相逢于,那最初,与最终的梦。
缓缓涌出的清澈泪水,就这样悄无声息爬满那张曾经的倾国之面。
她离开不过短短三年,他却好像老了整整三十岁。
早已不是那张扬少年。
她总是喜欢雨。
喜欢坐在窗台前看雨。
那一年,所有的雨天,她都坐在窗棂旁边,静静的看雨。
沉默不语的她,他早就习惯了。在她看雨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的按台前面,批改奏折。在他们新婚燕尔的第一年,月示就已经成了一个全新的国家,就像当初演星师所预言的那样,他不仅统一了三国,还将月示的疆域拓展到海边。可这一年也不是简简单单平平稳稳就度过的一年。
虽然阳兮风在病逝的时候便以臣子的姿态将日昔的一切都呈交给了月示,而没了“九黎君”的黑风骑也溃不成军,很快就被击败,可三国多年的战乱早已将贫瘠的土地消耗殆尽,尤其是天启帝国,尽管曾经是这片大地上最富裕的国家,而今却也是动乱最严重的国家。
多少人忍饥挨饿,多少人流离失所……当整整三国百姓的生计与命运都落在他一个人肩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个帝王之座原来并非他以前预料的那么简单。
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当初那个孤僻少年若没有被送到天启去当质子,若没有遇到那个聪慧少女,若没有在她的刺激之下奋发向上,到了今天,就算夺得了天下,也不能称之为帝王,而只能是一个武夫!
而他若没能有幸与她双宿双飞……那么这个天下,他恐怕也是治理不好的。
多少个深夜,他心中苦闷难眠,便是她为他撑灯,陪他商谈。她可能不是贤妻,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可她太过聪慧,心智之绝凛异于常人,生就一身帝王气!
他有时就会想,若有一天,他比她早去黄泉,那这天下在她手里,必是苍生之福,可这样的念头往往顷刻便逝去了,人间有她如此之好,又何苦一人穷碧落下黄泉?只是,他却从来都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以这种形式失去她。
那一天没有雨,整个天空却仍然沉闷的让人没办法呼吸。
他焦急的站在寝宫外面,听着帘幕后面的她嘶声力竭的声音,心里就一阵又一阵的抽痛与懊恼。她从不叫痛,若不是真的痛到极致,她根本就连吭都不吭,可如今,却因为肚里挣扎着要出世的孩子痛的不知生死。
什么孩子!?看着她痛意纠结的脸,他就根本不想再要那个孩子了!如果可以,他宁愿尽早召回牧念之让他早早拿掉那个孩子,也早早结束她的痛苦!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的身体根本就承受不来另一个生命,所以一直以来,他也很注意让她避孕,可就是他这样的小心,竟然也阻止不了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而在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已经是四个月之后了,直到她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他了,她才告诉他。
那日也下着雨,她就着一身浅浅绯衣,安安静静的坐在窗前。窗前的案台上摆着一张棋盘,两盒棋子,按台旁边则生着小小的火炉,温着一只小巧酒壶,醉人的酒香就在空气中弥漫。
纤长手指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面前两只被雕刻成小兽形状的白玉樽,小东西虽然样子张牙舞爪的,在她的手中,就不知怎么的,只让人觉得乖巧。
她就温笑着一边玩一边等着他回来。
他也等不及回到她的身边,哪怕一天早晚朝之后,整个人已经精疲力竭,可一想到能见到她,就凭空又有了精神。
而她就静静的等着,直到他沐浴完了,穿上了一身松垮垮的缎衣,坐到她的对面。
酒香弥漫,却不如她两颊的绯色更加醉人。他陶醉的看着,拨弄了下棋盒里的黑白棋子,然后挑眉一笑,“下棋?”
“下棋。”她浅笑作答,一边挽袖替他斟酒。
白玉小兽张着嘴,那酒便从其中倒入,淡淡的青色盛满,散着淡淡的桂花香,袭入鼻下。
接过白玉小兽,只觉得雕刻异常精巧,衔在指间也不觉沉重,显然是镂雕而成,再细看,就发现兽嘴下巴上雕刻着一个小小的“牧”字,心下自然明了,这两只玉杯竟是云游海外的牧念之寄回来的。
温温一笑,他浅酌一口,她却已将棋子握在掌心,伸到他面前。
“单。”他挑眉笑答,一边扳开她纤长五指。
三颗,巧巧猜对,他执黑。
她却对他盈盈一笑,“若我赢了,你要应我一件事。”
“一件?”他笑着轻轻握住她手,“就是十件百件也行。”
“我只要一件。”她甜甜笑着抿了一口桂花酒,“怎样?”
“好。”他心想她无非是在宫里呆腻了,看着牧念之送来的酒鐏想念牧念之了,要么就是喝着东皇珏酿的桂花酒,想见东皇珏了,便随口就应了,却没想到——
她想要的是孩子。
一个已经在她腹中成长了整整四个月的孩子。
消逝的时光就在他的脑海中一晃而过,他静静的站在雨中,看着仿佛在云端雾里飘浮的宫殿,恍惚中,也好像看到了她义无反顾的目光。
“月天,我要这个孩子,哪怕要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也要他。”
那坚定的神情,让他突然想起她第一个孩子,那是属于轩辕寂的孩子,却连人形都还没有长成,就化作了血水,从她的身体里挣脱出去……
她那么聪明,怎会不知道九黎君在熏香中添加了麝香?若想要保住那孩子,又怎会让它这么流掉?她不过是从一开始就决定了这个孩子的命运而已,在决定了自己的死之前,也决定了这个孩子的生死,却因为自己的活孩子的死在心中背负了太多的债……多到……她决定用自己的生命去偿还。
“今天是烈儿的生辰……烈儿要父皇抱抱……父皇抱抱……”
开心的嘟着嘴,小公主执拗的挣脱奶娘的怀抱,小步小步的跑出庭廊,奔向雨中的男子。
“父皇……”跑起来圆嘟嘟的小脸就涨成了淡淡的红色,加上为生辰准备的一身红衣服,与她那双生就的绯眸配起来,整个小人就像个可口的大苹果。
而月天远远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小人向他跑过来,却下意识的退了一步——那双绯色的眸子,红嘟嘟的小嘴,他看着她一点一点的临近,一颗心却撕裂一般的痛……每一年的今天,在所有人都为她庆祝生辰的日子,却也提醒着他,三年前的今天,是明惜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公主殿下快回来,淋了雨公主是要生病的!”奶娘就跟在小公主的身后一路小跑,一边拉着袖子罩在她身上,一边低低哄着,却也顾忌的望了远远站在雨中的陛下一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今天是烈儿公主的生辰,自然也清楚,今天亦是明后的忌日,只是公主生辰是以生辰之礼举办的,明后的祭奠却是小小的,默默的,无人知道……几乎就由陛下一个人来完成,可即使这样,却并不意味着明后在陛下的心里不重要。
整整三年,不选妃,不立后,驳回所有以“不立后无意安民心”的奏折,并对上奏者严惩不待,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整个帝国身份最尊贵,权势最大,地位最高的男人!眼下,陛下正值壮年,正是需要女人的时候,不论是身体上的需要,还是繁衍子嗣继承皇位的需要,身为一国之君,他本身就肩负着这样的责任,更何况他想要多少女人就能有多少女人……如果,当年不是亲眼目睹了明后的死给陛下所造成的打击,她或许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不可思议,可毕竟,那件事已经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哪怕再过上十年,二十年……直到她白发苍苍的暮年,她也会记得那个高大威严冷峻英明的君王是怎么崩溃在一个瘦弱女子的床前哭泣的泪流满面!
没有!他连看都没看他刚出生的女儿一眼,就把她推给了宫人,也不管那个瘦弱的女孩怎样大声的啼哭,他充耳不闻,只将去世的明后搂在怀里,抱了整整三天三夜才肯装殓。最后的拭身,是他亲手完成的,最后的衣服是他一件一件给穿的,长发,是他梳顺的盘好的,就连金丝楠木的帝王棺也是他一颗一颗钉子订好的。
在月示,虽然后与帝为夫妻,但后是没有资格入住帝王之寝的,可在陛下宣布他崩后要与明后合葬时候,厅堂上的大臣却是出人意料的没有一个人反对。于是,明后名正言顺,入葬皇陵,成为月示史上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而陛下这三年来,虽然对小公主也很是疼爱,但毕竟还是有隔阂的。比如,他很少抱她,就算是在她咿呀学语,唤着他父皇蹒跚的扑向他的时候,他也少有会将她抱起来……而在明后忌日的那一天,这种隔阂会愈加的明显,让陛下不由自主的疏远小公主。
奶娘一瞬间的失神,小公主就一下子滑倒在水洼里。
鲜艳的红裙子沾了泥巴,软软的小手擦在地上,烈儿趴在地上,水汪汪的眼睛却还直直的盯着不远处的高大男子。
“父皇……痛痛……烈儿痛痛……”小公主噙着泪,嘴唇蠕蠕的唤着,可怜兮兮的望着,期盼着,可是直到最后她满心期盼的父皇也没有走过来抱起她哄她,反而转身离开了,离得她越来越远。
“父皇不要烈儿了……呜呜……父皇讨厌烈儿……呜呜……”泪水混杂着雨水爬满了脸,烈儿呜呜的哭泣着,绯红的视野里面,整个世界都变成泥泞的了。
看着趴在地上哭泣的孩子,以及远去的陛下,奶娘悻悻的伸出手,可还没有碰到小公主,就被人拦住了。
“牧……”奶娘愣了愣,张口却只吐出一个字,她似乎曾经见过这个男子,就在明后离世后,似乎就是这个男子一身杀气提着剑闯进陛下寝宫无人敢挡……可她却又有些不敢确定,毕竟此时面前的男子温文儒雅,俊美的有些不像人。
牧念之却温和的笑了笑算是作答,然后他弯下腰,将地上的孩子抱起来,一边拍掉她身上脏兮兮的泥巴,一边笑着安慰,“烈儿不哭了,乖,再哭就要变成小花猫了,还怎么庆祝生辰……”
果然是孩子,想要的不过是几句温柔的哄,哪怕并不认识抱着自己的男人,一听他温和的声音也就立刻乖了。小猫一样趴伏进他的怀里,烈儿委屈的蹭着脸,把鼻涕眼泪全都蹭到他的衣服上,只是,虽然哭声没了,泪珠子还是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奶娘总说烈儿很听话也很乖,为什么父皇还是不要烈儿,也不抱烈儿?还有烈儿的娘亲在哪里?为什么小七小八都有娘亲,烈儿养得小鹰也有娘亲,就是烈儿没有……是不是烈儿的娘亲也不喜欢烈儿,不要烈儿了……”
小七小八都是权臣家的小公子,被送进宫里陪她玩耍,虽然都是比她大上两三岁的男孩子,可毕竟也是孩子,每每都要抽泣着提及自己的娘亲是多么多么美丽,多么多么温柔,做得多么多么好吃的糕点,说完了自然也会问她的娘亲是什么样子……每到这个时候,烈儿都吱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她又不敢问父皇,虽然父皇对她也是极好的,可是她的心里总是凭空的生出一股怯意,好像阻挡着一面墙,她想要亲近,又不敢亲近,永远只能是乖乖的,乖乖的等待着父皇的宠爱……可,这种期待与等待,却又好把父皇推得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实了。
这么一个三岁的孩子,却是如此的敏感,好像刚刚月天一个默然的转身,都让她整颗心都凋零了一般。
牧念之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在一气之下离开皇宫整整三年,就将明惜唯一的孩子留在同样一身伤痛的月天身边。平心而论,因为明惜的死而受到伤害最大的人,就是月天。从一开始的不顾一切,直到知道星族的诅咒——自己的爱将手刃自己的爱人,想爱却不敢爱,哪怕用自己的死来欺骗明惜,可最后,却还是决定在一起,许诺不能同生,但求同死……最终,还是眼睁睁的看着明惜死在自己的面前……这不是手刃吗?却是因为生下他的孩子而死……这样的死,与他亲手杀了她又有什么分别?想罢,这活着的三年,对他来说,除了折磨还是折磨。
而自己——
牧念之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恨着月天的。
明惜有一半星族的血,若无意外,寿命应是极长的,因为这个,他才肯将明惜留在月天的身边,独自远游,而他也对月天说的很清楚了,明惜的体质太弱,根本就不适合受孕,如果他想要繁育子嗣,就尽管去找别的女人,他那时答应的也很好,可后来……明惜却还是因为生下烈儿时候失血过多而死……而那时候,他也根本就没办法换回明惜的命了。
他依然记得自己提剑冲进月天寝宫的那一日。
外面雷声滚滚,阵雨连连。
怒火充斥了身体,血色几乎冲破了他的双眼!
他走一路杀一路,挡在他面前的全部都要死,他这是要杀直通黄泉的路,把那个该死的月天推到九泉之下!
可……最终,他也没能做到。
不是因为挡在他面前提剑相持的东皇珏,更不是因为怀抱着明惜蜷缩在地上几乎已经崩溃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月天,他只是突然在心里萌发了恨意……
那恨,让他扔下剑,甩下一句话,然后再次远走,却只因为知道——
让月天活着,会比让他死,更让他痛苦!
一切的过往依旧鲜明,晃晃如昨日,一抹苦楚浮上嘴角,牧念之轻轻摇了摇头,或许,是他做错了。
三年前,如果他告诉月天,明惜的死并不是他的错,那末如今这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脆弱又敏感……
将烈儿紧紧的抱在怀里,牧念之轻轻拍着她的背,脸上笑颜如花,“陛下不是不要公主,是去给公主准备生辰的礼物了!那可是个大秘密,陛下花尽了心思要给公主一个惊喜!”说着,他擦干烈儿脸上的泪痕,“至于公主的娘亲……我这就去带公主去见……”
烈儿听了,破涕为笑,“真的?”
“真的……”牧念之牵起唇角,目光却温柔的凝视着烈儿的绯眸,就好像,透过了那双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双眼,以及那其中慢慢浮起的……
淡淡微笑。
墓室之中,青烟缭绕着缓缓升起。
一个男子久久的伏在金丝楠木的帝棺上,面色苍白平静,好像睡着了一般。他一身黑衣,凄迷的长发散落的披在身上,顺着帝棺的边沿垂落下来,好像潺潺流水,伴着若有若无的雨声泛着青灰色的柔光。
“明惜,我好想你……”睡梦之中,他轻轻的呢喃,好像梦到了什么,微微上扬的唇角还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只是,那笑靥一晃即逝。
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月天轻轻皱眉,然后缓缓的睁开眼睛,等到看清楚面前站着的男子,却突然盈盈一笑,好似带着千万般的期待——
“星牧,我已经等你好久好久了……久到我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牧念之一身白玉胜雪,就站在月天的对面,与他一身夜色长袍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静静的看着月天,抽出袖中长剑,轻盈一笑,“若你已死,我又要如何杀你?”
月天挑起唇角,浓黑的眼眸却是缓缓的转了转,“我记得轩辕寂曾说过,若有一天她因我而死,那他必将我斩与剑下,可他却至今都没有醒……我想这件事就由你来代劳,他也不会介意的,只是……”他顿了顿,粗糙指腹轻轻擦过身下楠木,“我死后,请将我和她合葬一棺,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看来这三年,你已经把一切都想好了。”
“是,三年其实长了,我连三天都不该活。”说着,他低低咳嗽了几声,“动手吧……星牧,你真的让我等的太久了……”
“可能我要让你失望了。”牧念之却突然扔掉手中的长剑,“我不是来杀你的。”
“那你是来祭奠明惜的?”月天的眉眼温柔,他轻声询问,一边轻轻摩梭着棺木,“你恨我,我知道,东皇也恨我,如果轩辕醒过来了,他自然也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可是我不在乎,我全都不在乎,我只想早一点到她的身边去……”
“她的死不是你造成的。”牧念之却猛地打断他的话,“若是你杀了她,我三年前就会杀了你,根本不会让你活到现在!月天,你听着,我只说一遍——月家的诅咒早已在你与明惜的结合之后就化解了!”
“那……”月天却嘶哑的笑了,“又有什么分别么?她已经远去……”
“远去?”牧念之低声笑了,然后甩袖离开,却又在离开前,回头——
“她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吗,月天?那既然这样,我就如你所愿——”
脚步声远去,帝陵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月天就静静的,静静的看着石壁上镶嵌的夜明珠出神。
却好像有声音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回响着——
明惜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吗?
月天?
什么都没有吗?
那既然这样,就如你所愿——
我要将明惜唯一的孩子带走,带她到天涯海角,让她永远忘了你,也让你永远都找不到!
“烈儿!”
男子的脸突然纠结起难以言喻的痛意,他猛地撑起身体,十根手指,紧紧的,紧紧的蜷在一起。
然后,狂奔而去。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帝王疯了一样冲进公主的宫殿时候,却有一个人站在屋檐上,静静的提起了唇角。
微笑。
那么轻,那么淡……
宛如那个冲进寝房的帝王,看着蓦然回首望着他的孩子时候,有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在心中一点一点的滋长。
艳红色的衣服,烈儿回眸望着他,声音响亮的唤道,“父皇!”
然后她咧嘴笑着奔向他,手里还紧紧的攥着一个画轴,“父皇……有一个白衣服的人给我的……他说这画上画的人是烈儿的娘!”
卷轴“唰”的一声打开,露出窗前听雨的女子的脸……
那么静,那么美,那么专注……
是出自轩辕寂的手笔,细致的,连她的发都根根分明……
月天,她真的什么都没有留给你吗?
牧念之的话,依然在心中回响着……
他突然释然的笑了,俯下身,将小小的烈儿抱在怀里,立即就换来了孩子明媚的笑颜。
“那个人没有骗烈儿,他说父王会来看烈儿,父王就真的来看烈儿了……”说着,烈儿伸出双臂,紧紧的揽住月天的脖子,执嫩的道,“父王,对不起……娘不在了,就让烈儿代替娘来爱您……”
“傻孩子……”月天低低说着,将烈儿圈在怀里,垂着的眼眸则看向她小手里面紧紧握着的画卷——
明惜就在其中静静的望着他,幽深的黑眸中,每一眼都是细密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