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逊被任城首之后,皇家曾拨华宅为城首府,但他婉辞未受。就在衙门的后院,布置出一间雅室作为公事繁忙时的下榻处。平常时日,仍以罗府为家,住在当年罗子缣知他勤奋苦读欲考功名后特地腾给他的那栋小院里。
“他就是那个人?”这一日,方逊早早料理完了诸事,马不停蹄回到罗府,向下人一路诘询,在花轩寻到了俯首挑绣的罗绮,当口就问。
罗绮乜来一睇,“没头没脑地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玉无树,二皇子,除了他,我还能说谁?”方逊俊脸板紧,“你就是为了他,迟迟不接受我,可对?”
“对什么?”罗绮没有好气,“接不接受你,与他有何干系?”
“我是傻瓜么?这些年,我知道你心中始终有个人,也渐从旁人口里知道了是谁。我还以为我要同那个影子作战到底。但没想到这个影子竟然回来了,而且,他依然……”依然未成婚。以绮儿的性子,若二皇子已为人夫,无论爱与不爱,都断不可能再有牵扯。偏偏,那个最强大的对手,至今仍具获争佳人芳心的资格。
“一直以来,你正是因为他,才不肯接受我。”
“不是。”罗绮将绣针别入锦缎,缓缓立起,俏美脸上凝着一丝沉重,“没有玉无树,你也只是个弟弟。方逊,别把时光浪费在一件不会有结果的事上,好么?”
“没有结果的事?十年前,若我把考状元做朝官当成毕生志愿说出去,怕是周围的每个人都会笑我不自量力。如果不是为了娶你为妻,为了配得上你,我大可安分在罗家做一个挣钱吃饭的伙计,何必考什么功名做什么官?”
又来了。这些个话,自从方逊将情愫挑明以后,出现在两人之间不知多少遍。听着那些急切直白的字符,面对着这双年轻热情的眼睛,每每都让罗绮头痛不已。
曾几何时,她也听过类似的话,触过类似的眼神,只是,又如何?
方逊甚至比那时的他更年轻,将要面临的诱惑多不计数,她信得过他的人品,却信不过情感的无常。这一生,被同样的热情燃烧过一次就够,不需再多。
她不是姐姐,世间也不会有第二个姐夫。她太苛求,又始终学不会妥协,注定受伤。而情字致下的伤,就算表面上已结疤去皮,皮下仍有溃处向里内延及,直到将心间一处蚀出难以添堵的虚空。那无能为力任其恶化再如抽丝般复原的滋味,她不想再尝。也许,受世俗所囿,她终究会嫁人为妇,但她的夫婿,应当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成熟男子,两人不必有热烈的爱情,仅有温淡亲情维系,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如这世间许多男女。就算其间有变,也不必害怕失去。
“方逊,姐弟就是姐弟,你何必一定要与男女之情混淆了去?你从哪里认为我适合做你的妻子?”
“不是适合,是我的认定,我认定了你,懂么?”
“不。”恰恰就这认定,是她最无法认同的事。“有一****会明白,适合是最稳妥的一件事。一个认定,并不能让所有的不适合消失。”
“你指得是你和玉无树么?”方逊闷痛地攒起长眉,“因为他,你畏惧情感,你不敢爱人也不敢被爱,总之,还是因为你心中有他?”
“唉,方逊,你……”罗绮摇首,“你怎如此固执?我告诉了你,有没有玉无树,我们都不可能。我,不喜……”
“不准说!”方俊面色阴黯,紧阖牙关,“类似的话,在你不准备更改之前,不必再告诉我。”
“那么,你是明白了是不是?你……”
“我不会放弃,绮儿,二皇子是个很强的对手,但我仍不会放弃,不会!”方逊言罢,仿佛怕罗绮再抛一些伤人的话出来,疾步而去。
罗绮揉额叹息,玉无树的出现,让一切更乱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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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树,这一回见了父皇,没被催逼婚事?”大皇子玉无枫兴冲冲迎上才从父皇书房步出的皇弟,问。
玉无树耸肩一笑,“提是提了,还谈不上逼。”
“你呀,就是个死心眼。”大皇子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家怎会出来如此一个异数。“既然如此认定了她,何不就让父皇下一圣旨,还怕她罗家不从?”
“不,我不想逼她,我娶她,是为了让她快乐,逼她过来就违了我初衷,非我所欲。”
“还不是一般的死心眼呢。”大皇子摇头,事关罗家三小姐,他早已放弃劝说弟弟到自己这一国来的努力。“对了,我来找你,是为让你去看看我那匹‘红焰’,西域送来的烈马,极品中的极品,世间难求呢。”
谈及爱马,大皇子两眼熠亮。那神情让玉无树明白,一声“恭喜”已搪不过爱马成痴的皇兄,只得随去观瞻。
“红焰”通身赤红如焰,长身高腿,宽额窄臀,的确是匹极品宝马,却也是匹百年难得一见的烈驹。大皇子虽爱到骨里,却到手三月仍未降服,屡战屡败,屡败又屡战而已。
“无树,要不要试试?如果你能降服了它,为兄愿意割爱将它送你。”
二皇子苦笑:这皇兄明知自己骑技逊他不是一星半点,是存心看笑话了是不是?“大皇兄,如果不是确知你对小弟爱惜得紧,我会怀疑你有意害我。”
“连试都不敢试,不是无树的风格哦。”
“恭敬不如从命,大皇兄看好了!”玉无树成心吓他一吓,飞身落在正在马场中央不羁地嘶鸣尥蹶的红焰之上。但身势未稳,就被红焰一个原地飓风似的旋转附之直立,将他甩了出去。
大皇子早有预料,飞身迎上,助他平稳落地,得意笑道:“红焰当真不俗罢?”
“很好啊,大皇兄。”玉无树惊魂初定,摇头干笑,“如此哪一天为弟不想活了,定然来找红焰帮忙,断腰断头随它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