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精心安排,范畴要的绝不是这样一个结果。
罗缜回眸淡望,莞尔,“你安排这一场戏,是想用苦肉计,还是英雄救美?”
“都、不、是。”范畴目厉如锋,齿间切出冷冷字符。
“那么是什么呢?”
“我想让你看清事实。”
“愿闻其详。”
“他连保护你都不能,如果这是一场真的劫持,他怕早已死在对方手下,一个不能保护你的男人,你要来做什么?!”
罗缜哑然失笑,螓首连摇,“不愧是一代情圣,你的确很了解女人。”
“你——”
“这世上女人,的确都想要一个强壮的男人来保护自己,哪个女子不想不管何时,身边的男人总如伟岸高山般护在自己身前阻风挡雨呢?”罗缜瞄一眼在不远处想走又不舍走,想留又怕她非礼的呆子,凉笑里揉了春暖花开。“但是,范居士不要忘了,这世上如阁下这般武艺高强神通广大,或有权有贵赫赫威仪的男子,毕竟是少数。那些碌碌凡尘的民间男子,难道不能娶妻不能爱人了么?女人想要的保护,不一定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只要有一颗想要保护你的心,有一份时刻准备为你挡在前面的勇气,事情来临时,从来不会放你一人独对,便足矣。至于心有余而力不足之事,有关时运,有关命数,随天命就好。”
“即使因他护不了你,你可能身遭不测?”
她语气轻淡,眼神却定若磐石。“他护不了我时,定然是他自己安全不保,他若有事,我岂能独自活着?”
范畴丕然色变。从她嘴里,冒出过太多令他焦痛令他气恼令他恼羞成怒的话语,但这一句,使他寒彻五内,冰透心肺,寒冷使他声颤音栗:“你……竟然会为一个保护不了你的男人,去死?你……”
“谁说之心保护不了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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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心听来听去,范范的爹都是在挑拨娘子离开自己,于是,气咻咻大嚷:“范范的爹,之心可以保护娘子!”
范畴冷笑,“风神不在你身边,你除了拼却那不济事的蛮力,还能做什么?”
“哼。”之心横眉怒目,“之心讨厌你,小玉姐姐也讨厌你,你以前欺负过小玉姐姐的妹妹,让她和以前的珍儿一样伤心,花姐姐们都讨厌你!”
“相公?”罗缜微颦柳眉:呆怎突然转开了话?
范畴皱起剑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大家都讨厌你,大家让之心帮他们出气!小玉姐姐,白兰姐姐,芙蓉姐姐,木槿姐姐……”
就在罗缜担心自家相公会被那一长串的“姐姐”累死的当口,之心扬臂疾呼,“都来!”
范畴才一皱眉,已见四面八方花气涌动,聚汇而来,而花气中含利气灼灼,所袭正是自己。他纵身至树端,沉声道:“各自修道者,本是井河不犯,各位真要听一介凡人指使,撕破脸面?”
“哼,姐姐们早想打你,你伤了她们很多姐妹,你该打,姐姐们让之心将她们凑齐来的!”
“她们不是我的对手。”
“喔。那……”之心挠挠头,“狼哥哥,狼姐姐,你们去帮花姐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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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齐草,群兽皆狺,万物待发,真若大战起,这山便当真要毁了……
范颖赶至罗缜身边,急切声道:“难道你当真想看到他们两个人打起来?刀剑无眼,伤着谁都非你所愿罢?”
罗缜叹口气,“以你之见,该如何才能善了?你该明白,我说的善了,是能让你的父亲放手,让我和我家相公安生度日。”
“……你当真如此坚决地要离开爹?没有一丝留恋?”
“如果有,不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离开。”罗缜纤手落范颖香肩,双目殷殷有盼,“你说要助我,如今便助我好不好?”
还能怎样呢?尽管那一丝私心也曾让她想要留下“娘”,但强留下了,非但没有一家的圆满,还太有可能酿祸成仇。届时,对所有人,都将是最大的伤害……“以你之见,如何才能让爹真正放手?”
“实则,他时下已有几分心灰意冷,只不过就此放手犹有不甘,需要的,只是一个毫无转圜的理由使他对自己有个交代而已。”
“毫无转圜的理由?”范颖目色闪躲,神情怅惶,“我不能伤害爹,爹他,也苦……”
罗缜妙目一栗:“那么,你想让你的娘回来,受你爹的伤害了?还是你认为,你爹会痛改前非,浪子回头?且不说这个可能性的多寡,纵是当真如此了,而你娘就应该不计前嫌的欣然接受么?”
“我……”范颖怆然不语。
“你的爹对你娘的伤害,与杭念雁对你的伤害,孰轻孰重?”
“这……并无可比不是么?”
“也许。”罗缜掀唇冷哂,“你的爹不会害你娘的性命,但会凌迟切割你娘的心,所以,许多年里,她虽生犹死。在你将受火焚时,她以身代之,不只为自己的解脱,还要让你记住至亲死在谁手,让你远离那个必然带给你伤害的男人。一颗已经死了的心,你还想让她活过来继续活死人的岁月?”
范颖垂首仍然未语,罗缜亦不再游说,走至正与范畴四目较衡的之心身边,“相公,你来此,收魂草谁给珍儿服?”
“臭老头和纨素会给珍儿吃啦,风哥哥和风伯伯在让小黄开花哦。”
罗缜嫣然:“相公安排得很是妥当哦,该奖。”
“嘻~~”
范畴额际突了几突,切齿道:“你……你用那样的声音,那个容貌,唤这个傻子为相公,你当真做得出?!”
“你不是猜出了我乖顺离魂的目的?”罗缜回之淡漠,“就是要用这副容貌、这副躯体做让你死心的事。如果有机会,我不介意毁去这具早就应该灰飞烟灭的躯壳。”
范畴眉际戾意陡现:“你敢!”
罗缜挑眉一笑,以恍悟状道:“原来在你心里,你妻子的外壳重过灵魂。难怪在她生前,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凌迟她的心灵,却在她死后,妥善保管这具躯体。”
范畴面容瞬即僵冷。
“相公。”罗缜握住之心手,“不必同他打了,过去的事无论如何都不可回转,何苦让姐姐们两败俱伤?你让各位都退下,我们走罢。”
“喔。”之心和蓄势待发的“众人”沟通良久,在大家散去后,又向范畴道,“之心的娘子回去以后,会让风爷爷将你娘子送回来,之心只要自己的娘子哦。”
“站、住。”范畴目内已是焚乱之色,唇字吐字却愈是平静。
听而未闻,携手的两人一迳前行。
“我说,站住。”
濒于爆发边缘的压抑声嗓,亦未能使人有少许留步。
焚乱转为激狂,范畴右掌之内,长剑再现。
“爹,您不能……啊!”范颖扑身相阻,被其父以袖浪推出。
范畴攻势不作任何停顿,人与剑融作一道雪色光影,剑气凛冽所向,乃是之心后心。
对此,罗缜早有所防,纤影遽闪,挡身相公背后。
范畴冷笑,剑锋将抵前的一瞬忽然偏离出去,与此同时,以袖浪搡她三尺之外,隐于袖内的左掌蓦出,正中之心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