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思考一夜的决定,是要娶小海为妻。
而小海沉睡一夜的结果,是精神格外饱满。
所以,站在西卫王宫最高楼宇的顶上俯瞰时,我只闭目捕捉半刻,便断定了此行方位,“到闲宫!”
闲宫,前西卫王嫔妃的养老区,这是与费得满闲话时晓得的一处所在。闻其名,不见其地时,我还曾问,得满姐姐,既然是养老区,如果前西卫王的妃子不老,要送到哪里去?
那时绝不会以为,有朝一日,它会与我产生干系。
闲宫区的卫戍界前,费家兄妹昂然在立,我更加确定,冯婆婆必在其内。
“小海,你为何一定要如此?”费得满英气的眉间,痛惜之意昭然,“公子对你的心,无人可比。”
“得满姐姐,有一天你也许会爱上一个人,也许你会为爱人不去计较一切,但小海不是。”
“公子他对你……公子有公子要做的事,公子有公子的不得已,但他始终将你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你可以不去追随,为什么不能等在原地?”
“他现在已是别人的夫和父,追随他的和等在原地的都有人在,不缺小海一个。”
“说到底,你还是计较公子的他娶。你该明白为何如此,而且,惟郡主有了身孕,襄西王方能真正安心,方能真正鼎力相助公子,小海……”
“小海很庆幸他不是一个非小海不可的痴情人,可以让我没有任何负疚地面对自己无可预测的未来。”早在选择和秋长风在一起时,亦因一早就明白秋长风不能给予长久罢。尽管难免受伤,难免苦痛,但心里明白,这个结果,对各人都是最好。至少,我还能截然地确定,他在拥抱着我的那刻,心里只有我一人。
“得满姐姐,他让你告诉小海的话,你都说了。也请你把适才小海的话转告。”秋长风的授意,我自然听得出来。“下面,可否看在我们多年情谊上,让开一条路?”
“小海。”费得多满脸的凝重,“别做傻事,里面的阵法,你过不去的。”
“那么,大哥,得满姐姐,得罪了!”
我仅迈行一步,腰间忽起嘶嘶鸣声。当下即驻足未前。这只有我听得到的声响,是神鞭的示警。它在提醒它的主人,对面两人身上,有着足以构成威胁的东西存在。
“长天公子,这二位,有劳了。”无云大师的符贴再强大,对凡人也莫可奈何,不是么?
倾天身如疾风,剑如闪电,直接以行动作答,将费家妹尽罩于剑芒之内。
我则直走宫门。
“小海,不要去,那里……”费家兄妹的呼喝,被倾天的犀利攻势打断。
“小海等一下,我走前面。”苍山拉住我,“我不是与生俱来拥有巫力之人,八卦的克邪之力对我毫无影响,九宫八卦阵的布排之法,我也少有涉猎,你随我来。”
“但是,无云大师的法力高深莫测……”
“无云大师,那位得道高僧?”苍山携我一边小心行走,一边摇首,“大师是佛门中人,佛家讲究至刚至阳到光至明,不可能以阴阳八卦术御人。”
“不是大师,难道秋长风身边另有异人?”
“秋长风自己就是个异人,他通天文,晓地理,各项杂学均有触通,而奇门遁甲更是他的长术之一,这个阵法,应该是出自他手。”
“他?”我蓦地想起,三大公子被蛊雾围困之际,不正是以八卦步法制衡在雾中暗袭之敌?更早以前,坊间人曾热谈试剑会种种,秋长风对战巫族天女,若他单凭武功,如何对战巫族术力?
苍山颔首道:“不然,当朝天子与秋远鹤何以对他如此在意?不然,传说中的蛊人为何多选在他出门在外时发动袭击?他深居一处不出时,你可见过蛊人出现?”
没有见过。在灵泉山小院隐居三载,虽刺客未断,但蛊人不曾出现;在大苑公府,虽暗流伏涌,也不见蛊人来犯。
唯一一次,是前段时日,我和他从地下铁工作坊出来,站在了那片宫宇广场上时……这便是说,是他的阵法让小海探测不到婆婆方位?而我一直所针对的,却是无云大师的刚阳力量?
秋长风……我和你还真是半斤半两,对彼此的了解知悉,仅停在最浅显的表面……
“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小海因他的多才多能对他更加动情。”苍山瞥我一眼,脚下停住,“我必须相信,秋长风对你是有情的,不然不会至今不曾用这阵法困住你。但是,他那样的人,爱一个人时可如珠如宝,不爱一个人时连草也不是。你再遇见他,必须防他以此法对你。”
一个颤栗,突然袭遍周身。
那一日,击退袭到宫宇的蛊人时,秋长风望着我的目光,如此不舍,如此愧疚,却又如此绝然,似做下了一个不得不下之的决定……那时,他已经想到用阵法困住小海了罢?如果小海不是没有任何停留地“走”出宫外的话……
“小海,小心!”苍山忽抱我腾空,“你差一点,就迈到了死位!”
差一点,就迈到了死位,差一点,就陷到了死处……
“小海,怎么了?”苍山落地,眄见我一脸失神,“愣愣看着你山哥哥,该不会被山哥哥的风采迷住了罢?”
我登时没了好气,“是呢,被你今日的邋遢风采迷住了。”
他桃花眼频眨,送了个媚眼过来,“那想好了要嫁给山哥哥了?”
厚脸皮!我举拳击他肩膀,“你……”
“两位,在阴阳八卦阵里打情骂俏,别有情趣呢。”这话启时,仅是现声。待话告讫,秋长风已不知从何处现身出来。
于是,我又了悟一事,原来,他的阴阳怪气,概因这阴阳八卦阵的陶冶。
秋长风出现,原已欲将我放开的苍山倏然收紧双臂,力道勒得小海几乎要骂人撒气。“的确别有情趣,如果你不是那么碍眼的出现,我们会做更有情趣的事情。”
“哦?”秋长风一眉高挑,状似聊兴颇浓,“怎样才算更有情趣的事呢?”
“小海会答应做我的新娘。”
秋长风眸光移来,语气如闲问三餐吃否,“是么,小海?”
他的眼晴幽深不可窥测,此时的他,喜怒无从察觉,危险到极致。这不曾谋面的两个月里,他的“修炼”似乎更上层楼,竟能把情绪隐藏得如此妥贴得当。
“小海,你还没有回答,你是不是要嫁给山哥哥了?”
苍山的殷盼目光近在眼前,迎着他的凝视,我笑道:“如果小海要嫁人,山哥哥当然是首选。”
“就知道小海最好!”我只感唇间稍感软温,已被苍山窃去仓猝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