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是憋坏了,不然怎会将人一吃就是两天两夜?他以为自己是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唐明皇不成?
这是小海完全清醒后的了悟。
完全清醒后的小海,对那段疯狂的颠乱并不后悔,只是……
当真该做一个处理罢?
我一手握住秋千绳,一手抚在腹上,这里面……
“小海。”
“管艳姐姐。”我回眸嘻笑,“管艳姐姐的伤好了?”
“本就是轻伤,对习武之人不算什么。”管艳举了举缠着白布的右臂,嫣然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
“原来在管艳姐姐心里,小海是如此小气的人哦?”
“我那日的行为,的确是一种背叛,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她走近来,“尽管如此,我仍要解释。”
“好。”我将臀下秋千板的板面挪出一截,邀她共坐。
“秋远鹤也在找你。”一如一直以来的爽利作风,管艳稍稍就座,便直进主题,“他和秋公子之间的微妙种种,早在我是他的奴婢时,便是最清楚的那个。这样的两人,以瑜亮情结来形容他们甚至亦不贴切。而皇上,亦有意让这个局面形成。久而久之,朝堂之上因他们而分成三股势力。当年秋公子隐居,秋公子所有的幕僚亦皆悄然退去。你想,如此一个能进则进,退之亦能将势力悄然保护下来的对手,秋远鹤如何能掉以轻心?他一直在寻找的,就是秋公子可以一击即中的弱点。当年,秋公子曾有一名爱婢雀儿……”
美目扫我脸上,确定并无异色,才一笑道,“其时,她常跟着秋公子出入,因我也随在秋远鹤身边,与她还算熟识。那雀儿是很简单的一人,对秋公子的宠爱很是招摇,经常拿一些秋公子赏赐的珍稀物件在我眼前炫耀……”
赏赐的物件?还……“珍稀”?……臭狐狸!
我咬牙切齿的声响惊了管艳,她语声一顿,“小海,你……”
“管艳姐姐请继续,小海没事……”没事才怪!才怪!对小海连几两的月钱也要给得不甘不愿,对前爱婢却恁般大方?只因为,“婢”前多了一个“爱”字?
“雀儿生得极美艳,连当时京城的青楼花魁也要逊上三分。许是为了这个,她认为自己得到主子的宠爱是理所应当。而他人,当然也会如此认为。但她被捉的底细,我并不清楚,那个时候我正被秋远鹤派往了北域。只知道,捉她的是秋远鹤,但杀她的是……”
她略加迟疑,话声一转,“你失踪以后,秋公子没有满天下布影画形的寻你,便是想把暴露你的可能降到最小。但秋远鹤又是何等样人?未过多久,他亦加入了寻人之列。你救我时,他所到之处,距你居处是如此之近,就算明知你有不同寻常的本事,但我太了解他,他有的是法子让一个人落进他的手中。于是,经过半夜的思量,我决定让秋公子将你接走。”
应该如是了。若非事出有因,同样处在奔逃中的她,不会有心情出卖我。
“你在此出现,可是投奔了公子?”
“不。”她摇首,“我在赶往京城的途中,遇见了无云大师。大师前往京城相国寺讲法,但卜出秋公子将有蛊难,命我将几道持强了符力的符帖送来。”
小海虽好奇她与那位得道高僧有何渊源,但更好奇的是,“你为何不留在这里呢?秋远鹤在追杀你,而时下唯一能与他抗衡的,不就是公子?”
“怎么可以呢?我若当真如此做了,会更大的激怒秋远鹤,而激怒他的后果,就算我已不怕,也怕他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这“其他人”,必定是管艳姐姐极关心的人了?“可是,你不是已经激怒他了?”
“不,你不了解的,男人的心理比女人还要复杂。虽然他并不爱我,也可以随手将我赠予他人,但是,他绝不会容许一个曾属于他的物件归了他的宿敌。这世上任何男人都可以,惟独秋长风不行。除非,是他自己转手。”
男人的心理我或许不了解,但经由她一说,小海可充分确定,那个秋远鹤,当真够恶劣,嗯,比秋长风还要恶劣。
“与你说完这些话,我就要向秋公子辞行了,小海,你……”她忽地抱住我,先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几个字后,“如果有一天你无处可去,可以到这个地方去找我,还有,这个……也许你会用得到。”
甫愣间,一个软包已塞进了袖筒。我除了傻傻点头,一时别无他话。直待看她苗秀背影将转过月亮圆门,我方喊出一声:“你怎么不去找冷堡主?他很喜欢你!”不是不是,他是爱死她才对,那双眼睛一见了管艳美人,就如涎馋骨头的大狗狗。
“如果我没有爱上他,也许会去找他。”
……呃?因为爱上,所以离开?
再一眨眼,美人芳踪已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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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那决儿你念了么?”
“念了啦,婆婆……那个……”
“想问婆婆怎么知道的?”
“嘿嘿……”
“你的情绪一向平稳无波,没有大喜,没有大怒,骤然间那样强烈,婆婆焉有不察?”
啊呀呀,小海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纵是已经见完了婆婆,小海仍是如是以为。而这一切,源于那只对别人大方到可耻对小海小气到天人共愤的臭狐狸!
我如鸵鸟般将头扎在柔软缎被里,呜咽有声。以致把排闼进来的费得满给吓了一跳, “小海,你怎么了?”
“得满姐姐……”总不能说自己是在害臊罢?在他们的认知里,小海好像与那两字绝缘。我抬起一泪未现的脸,委屈万分地,“得满姐姐,你一定也知道雀儿的是不是?”
费得满一愣,“你作出如此难过的模样,就是为她?”
“对啊,她是公子的前任爱婢嘛。”
“你在吃雀儿的味?”费得满一脸好笑。
“当然要吃啊!”小海理直气壮哩。“听说,公子当年对她赏金又赏银,小海呢?连领个月钱也要心惊胆颤,不公平啊不公平!”
“……你是为了这个?”
我那话,本有几分是为了插科打诨,但见了得满姐姐的满脸不认同,登时老大火气,“这还不该气哦?真金白银耶,得满姐姐你何时见他打赏过小海?如果一直是那样小气也就算了,为何偏偏只难为可爱又可怜的小海?”
费得满笑乜,“我怎觉得公子好可怜?”
“得满姐姐!”
“好好好,不气可爱又可怜的小海了。”费得满拍我的颊,“你不妨这样想,公子不赏你金银,也许是想把更宝贵的东西给你呢?”
“他才没有!更宝贵的东西,是夫人给小海的,一颗珠子就够小海吃上一年还要多,嘿嘿……”
费得满仰天长叹,“算了,公子着实可怜。我来,是看你醒了没有,但听宫婢说,你方才出宫了一趟。”
“是啊,去看婆婆。”
“其实,为何不把你婆婆接进宫来呢?如此,你可以常看到她,也省得你出宫时满宫的人要提心吊胆。”
“担心什么?难道满宫的人不做自己的事,是为了看着小海来的?”
“你啊。”她坐上榻,揉着我的发,“你共经共历的也不少了,总该知道公子常遇刺客。此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你不知防备,总该让他们替你防备罢?”
“喔。”我扁了扁嘴儿,“那公子为何总遇刺杀?”
“咦?”费得满睛眸泛亮,英气面容上挂上粲然笑意,“小海,这个问题你怎到现在才问?”
以前不问,是觉得没有必要,反正臭狐狸着实可恶,多折腾几下也没甚不好。现在多问,是认为小海总要晓得自己可能会被怎样一桩子事连累。
“……如果不能说,就算了。”
“能说,小海问,就能说。公子曾说过,但凡小海问起什么事,我和得多都可知无不言。可惜的是,你一直都是毫不好奇。”
呃……
他这样说过?我反而不想知道了。“那……”
“公子十三岁生日那年,太后与初登大宝皇上到府里为公子庆贺,这本来是一件天大的荣耀,谁成想……”费得满一叹,“在席间,当着满堂宾客,太后忽然召唤公子,说要找个僻静地方说会话。可想而知嘛,太后找大苑公公子单独叙话,会给人多少猜想空间?但实则,太后找公子说的,只是要公子好好读书,以做朝廷的股肱之臣,更期有朝一日,可位列大陇皇朝名臣之册,并送了一本《孙子兵法》勉励公子。但时间未过一月,一个消息风传兆邑城大街小巷:大苑公公子手中握有先皇临终所拟的名册,其上所载,皆乃所有为过不法行径或龌龊事迹的王公大臣之名。”
喔哦,所以,许多人对秋长风又恨又怕?
“试想,那些位位极人臣的王侯将相,在官场沉浮多年,有几个敢说自己清清白白一尘不染?先皇又是那等精厉的君王,制造这样一本名册并非没有可能。由此,公子便开始了长年遭受刺客所扰的生活。”
“太后那样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