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星尘走到她面前,笑着道:“你如今武力全摧,一切需要从头再来,为父替你寻了一个好师父,你明日便去忘尘山拜师学艺。”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司星尘看了一眼冷墨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顿时让她感觉后背凉嗖嗖的……
“学成之后,便与你墨璟哥哥成亲吧。”
仙凝像是石化了一般愣在原地。
百里慕晴也被震住了,仙凝才十三岁,连婆家都找好了?
冷墨璟看着仙凝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不由得一阵好笑。慢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眨了眨那双大眼睛,没头没脑的看着他。
“你可愿意?”冷墨璟见她不说话,又道,“如果你是顾虑年龄的问题,那你大可放心,待你学成归来,我们也早已十七八岁,你便也是出阁的年纪了。”
仙凝又呆了呆,道:“可我不认识你啊!”
冷墨璟也呆了呆,苦笑一声,是啊!他竟忘了这最重要的事,她仙凝连她自己都忘了,还奢望她记得自己么?
“我相信有一****终会想起,但如今你便是我冷墨璟的未婚妻子,这已是你叔父同意了的,你反抗也是无奈之举,又何必多费力气?”
她又呆了,他怎能说出这般话?虽说听上去是满满的霸道,再让旁人听去也只会觉得是在霸道宣誓般的表明心意。可在她听来,竟是一股毫不在意的气息。
“可我,并不了解你啊!”
“我叫冷墨璟,冷舒苑的二少爷,也算是你叔父的半个徒弟。因冷舒苑能文不武,所以才会拜到你叔父门下。”
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介绍,让仙凝有些无语。可她也明白了,冷舒苑不简单,他冷墨璟更不简单。
仙凝沉默了,不再追问,连她的婚事她都不问了。
第二日,仙凝便跟着司星尘去了忘尘山,而且一件东西都没带。
他们说自己是仙凝,那就是了,反正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可他们说仙陌阁是她的家,她不认了。她不喜欢那个地方,对她来说,那只是她睡了几次觉,吃了几顿饭的地方,不过当做客栈。
现在她要去什么忘尘山。
也许要待个三五年,也许十年二十年,也许一辈子都要待在那里。
可当她颤颤巍巍上了司星尘的御剑时,回头看到冷墨璟那玄青色的身影,她才明白什么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一辈子的!她只是去哪里锻炼一下身体,等到她的身子不会一招就被人打到肉饼的时候,她就得回来和这个大少爷成亲了。
仙凝只是微微摆摆手,便不想再说什么道别的话了。
司星尘也不打算说什么,运功打算离开时,听到冷墨璟在身后轻轻启齿。
“仙凝……”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看到仙凝一脸茫然的样子,他那些话又咽回肚子里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理所当然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又换回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笑嘻嘻的说:“为夫等你回来啊。”
仙凝的脸被他这句话搞得羞羞涩涩红了,只轻声回一句:“我走了。”
看着那抹纤细又单薄的身影愈来愈远,冷墨璟的表情也愈来愈深沉。
只听到百里慕晴悠悠的道:“三个月后,他就会出关了。”
冷墨璟没说话,许久盯着早就没了仙凝身影的天空,微微一笑,犹如一块圆滑温暖的璞玉。
仙陌阁位于陌国帝都禹麟,在北部。
而忘尘山位于南部海洋区。
原本行程已是够远的了,御剑五天要到却是绰绰有余的。
可司星尘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御剑十日才只是到了忘尘山脚下。造成此番状况的自然是仙凝。
刚刚离开帝都一日,她便借口身体没好利索,想要休息一会儿。
接下来的几天,同样的理由一直用着,司星尘也明白她在故意拖延到达忘尘山的日期。但念着她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如想象中那般好,也装作糊涂依着她。
一日,他俩到了一座名为歌樱城的城镇。
如它的名字,满城樱花,让仙凝甚是喜欢,便又多逗留了几日。
早晨,和煦温暖的阳光把她从梦乡里摇醒。因着年龄小,个子也矮,站在凳子上推开窗户,街道上早已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商贩。叫卖的声音络绎不绝。
仙凝微微一笑,刚转身准备下楼吃早饭,楼下便传来一阵和叫卖声不符的噪音。
她回过身,看到一辆马车缓缓走在路中央,前头几个粗气的汉子极其不礼貌的推开行人,给后面的那辆挂着幔帐又散着淡淡檀木香的马车让路。
仙凝不觉皱了皱眉,想看清车上坐的是何人,如此的霸道蛮横。
正好掠起一阵风,吹开那朦胧的帐帘,仙凝原以为会看到一个娇羞明媚的女子,却不想是一个面目呆滞的公子。
那公子像是感觉出有人在盯着他看,抬眼看去,看到一个在窗口倚着的小女孩,大概是因个子矮,想必还踩着凳子,只露了一双眼在外。那双带点迷蒙却又干净清澈的眸子,让他微微一震。
紧接着,仙凝看到那张呆滞的脸,露出一抹笑,说不出什么感觉。
几分明亮,几分温暖,几分无奈,几分狡黠。
可眸子最深处却是满满的凄凉。
她转身离开,向叔父的房间跑去。
“凝儿,怎么了?”
她低头犹豫,有些难以启齿。感觉出头顶的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最后抬起头,灿烂一笑,像是春风里震翅飞翔的蝴蝶。
“叔父,楼下过去了一个人。”
司星尘蹙眉,不懂仙凝又要搞什么。
一个还没问,一个还没解释,楼底下就传来一阵巨响。
二人心里一紧,司星尘跃身下楼,快速来到客栈外。
仙凝不会武功,只得迈着步子噔噔的跑下楼,再冲刺到门外,看到原本华丽的马车已经看不出原样了,还有那幔帐早已被炸药熏烤的不是本色更不是模样了。
街道原本很宽,可添了商贩也不过几尺宽了,过一马车已是极限。可如今,一个炸药轰然炸开,街道上除了黑黑的印子,更多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仙凝脚下一软,险些倒在地上。紧接着,胃里一阵翻腾,转身想要吐却吐不出来。
脑海里猛然浮起那张呆滞面孔上浮现起的一抹笑,猛的转身向那犹如修罗场的地方。
“凝儿!”司星尘眉头紧皱,伸手一抓,只抓得一空气。
然后看见她跑到那马车旁,掀开幔帐,慌乱的在找什么。
“咳咳~”身后响起一阵咳嗽声,司星尘望了过去,仙凝也看了过去。
一袭素色锦衣映入眼帘,脸上的几道黑印也盖不住苍白之色。摇摇欲坠的身子,让人不知道是本身身体差还是被炸药伤及。
司星尘看着她,水蓝的衣衫被炮灰搞得脏兮兮的,远远看去有些许狼狈
“凝儿。”她回头,看到叔父向她招了招手。
她低着头向叔父走去,余光瞥见那素色身影向旁边倒去。抬头看去,一抹同色身影已经冲了过去。
比仙凝高不了多少的身子倒在臂弯里。他轻叹一口气,即使对墨璟在初醒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可对他还是不咸不淡毫不关己的态度。
如今对一个过路的路人,却如此在意。
她仙凝是有心人还是无心人。
把那人带回了客栈,号了脉,炸药只伤及皮肤。可令司星尘愁眉苦脸的却是身子本身的毛病。
且不说脸色苍白,脚步悬浮。脉象也是时有时无,连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及身子都是冰凉的。
唯独一处是烫的,额头烫的吓人,看样子是发烧多日。
华丽的幔帐马车,莫名炸开的火药,冰凉的身体,虚弱的脉象,发烧数日。
让司星尘不起疑都难。
床上的人依旧昏昏沉沉的睡着,司星尘安慰了仙凝几句,便哄她出去了。
夜晚,仙凝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爬起来听到门外开门的声音,跑出来看到只着了一件里衣的少年。
看样子还在发烧,身体还站不稳,只得靠着旁边的柱子,恍惚的灯光里,那张脸依旧是惨白的吓人。
少年微微喘着,许久才低声道:“放我走!”
仙凝愣了愣,许久才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冲上去扶着他,焦急的道:“你还在生病,不能走。”
“放我走!”
突然凌厉起来的声音,让仙凝怔了。还欲劝些什么,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凝儿,让他走。乖,来叔父身边。”
仙凝疑惑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叔父,但对方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和表情,只好移开身来到叔父身边。
“叔父,可他还在生病啊……”
“凝儿,如果一个人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不必在意他是死是活,懂么?”
“叔父……”仙凝看了看叔父,又看了看那边扶着柱子下楼的少年,跑进屋里取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又拿了一袋银两。匆匆忙忙赶上前面那人,交到他手里。
“你生病了,外面天凉,衣服穿好。这些银两可供你路上的盘缠,自己小心点。”
看他不肯伸手接,仙凝便把披风替他裹好,又把钱袋塞到他怀里,噔噔噔又跑回司星尘身边。
再回头,看着那抹素色身影离开客栈,又想起早上幔帐马车里,那抹明亮的笑。
少年走出客栈,迎面而来的风使他立刻用力裹好了披风,耳边又响起那句话“凝儿,如果一个人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不必在意他是死是活,懂么?”
手里那个钱袋仿佛千万两重。还有那个清澈干净的眸子啊!
“凝儿,我们很快再见。”
黑夜里,那素色身影犹如海天相接处的象征天亮与重生的一抹炫白。
第十日到达忘尘山下时,司星尘问:“凝儿,你是不是不愿上忘尘山修习?”
仙凝果断的摇了摇头,她不是不想上忘尘山,她巴不得一辈子待在上边。她只是害怕太早到忘尘山,太早修习,太早下山成婚。
她对冷墨璟不反感,甚至有点好感,她喜欢他不羁的性格和那双装着款款深情的桃花眼。
可这不代表要她就此嫁给他,嫁给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甚至可以说不认识的人。
仙凝又微微蹙了眉,慢腾腾的道:“叔父,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叫仙凝?”
这倒教司星尘着实愣了,不叫仙凝?
“为何?”
眉又皱了皱,看上去极是可怜,“总是觉得这个名字不是我的,前几日不曾有什么,可距离这忘尘山越近这种感觉越强烈。总觉得梦里有一个女子又是恨我又是怨我,说我夺了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她的名字……”
她抬眼看着叔父,对方则是面无表情的听着她说话。
她又低下头,细声细语道:“叔父,你可是生气了?凝儿本来九死一生,幸得叔父相救,得一残命苟活于世。可凝儿不知回报,反而把过往全部忘却,如今连叔父亲口告诉凝儿的名字,也要舍弃……叔父,可当真是生气了?”
话到此处,司星尘已是生气了。
不由得板脸道:“什么残命?什么苟活于世?过往你想要忘记,忘记就是了!它不好,那就一点不留全部忘记!名字若是不喜欢改了就是,不过一个代号罢了!可是,往后你要再说自己这条命是残命,那才真的教叔父生气!哪里残命了?你是仙陌阁阁主!纵使你觉得自己年龄小,我说你是阁主,你心生疑虑,可那到底是事实!你仙陌阁阁主的身份摆在那,是变不了的!谁敢胡言说你不是,老夫第一个不放过他!”
仙凝怔着,不知如何接话,只得低着头。
司星尘见她这样,轻叹一口气,缓和了语气:“你自己可想好名字了?若是没想好,以后便叫宁千璃吧。”
她重新抬起头,眼里满是光彩的问:“可是离开的离?”
司星尘不由愣了,离开的离?他本想着琉璃,愿她能够如琉璃一般,纵使会被世间的五颜六色所覆盖,仍能保持一颗圣洁透明的心。可她想的却是,离开……
他的凝儿,何时竟变成了这样?仿佛再也看不到世间的美好,竟只剩下悲伤了么?
他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好。可看着她满是期待的眼神,别开头看向忘尘山,许久缓缓道:“你喜欢哪个字便是哪个字吧。”
她笑笑,轻声道:“千离谢谢叔父赐名。”
宁千离小小的身子,跟在那个在陌国举足轻重的中年人身后,走完她初醒朦胧的日子,走进她分不清是幸或不幸的一生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