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苓雨轻轻地唤我,面露疑色,“宜妃娘娘怎么平白?......”
“算了,收都收了。”我不知道精明如她想打什么算盘,向我示好,好象也没这个道理,我既无身份背景,论容貌,也不过平平之姿。可想来依她的性子,总做不了赔本的买卖。再说,不过一件饰物,送人了就送人了,大概这早是宫中惯例,我大惊小怪罢了。“那个亭子是什么,挺好看的,咱们上那去。”
“姑娘,那可不是亭子。”顺着我的手,苓雨掩嘴笑了起来,“那是绛雪轩。”
“绛雪轩?!”我一楞,竟和他府中的楼阁同名呢,看来他应该很喜欢那个地方。
“是啊,轩前的那座琉璃花坛可是美的紧。我记得我初进宫......”蓦的,她突然停住了。我还笑她怎么不说了,她笑了一笑道,“也就是些无趣的琐事,没什么特别。”
我哪信她的,那表情分明是有什么,刚要追问,却听到“姑姑,姑姑——”的一声脆响,枫蝉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娘娘找你,说是让你去八爷府给送样东西。”
“知道了。”苓雨淡淡地应着,看着枫蝉的眉又蹙了起来,“又把规矩忘了,这么个跑法,成何体统!”
“你去吧,别耽误了差事。”见到苓雨的犹豫,我无所谓地笑了笑,“反正我也想一个人走走,再说,回去的路我还是晓得的。”
“那奴婢就先走了,姑娘好好散散心,若有什么事,差人稍个话就成。”苓雨又嘱咐了几句,直到我憋不住笑她,她才离开。
明黄的琉璃瓦,斑竹纹彩雕饰,庄重典雅。翠绿色栏板、绛紫色望柱环绕着的琉璃花坛种满了名贵的花木,姹紫嫣红,斑斓绚目。两旁纯白的海棠摇曳生姿,妩媚婀娜。这里充满着春的气息与活力,拥有着生命的悸动与热情。绛雪绛雪,果真秀美,怪不得他如此钟爱。
“谁在那儿?”不悦的声音由远及近。面前的少年,一身宝蓝,一脸英气,眉间明显透着不悦,似乎是我扰了他的清静。
“十三爷。”我粲然笑道。
“是你?!”胤祥盯着我许久,恍然大悟,“你不是八哥府上的那个......墨瞳?”
“十三爷真是好记性。”我冲他一福,“才一次,就把小女子的名字记住了,真是荣幸之至。”
“呵呵。”他戏谑地看了我一眼,调侃道,“哪里啊,是你给我的印象深刻罢了。”
“看来是我失态了。”我想起了自己那天的窘迫,夸张地耸耸肩,“幸好见着的人不多,否则我可羞煞人了。”
“你跟那天不一样。”他深究的眸子细细地瞧着我。
“我能有什么不一样,可没缺胳膊断腿的。”末了,我还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脸,夸张的动作倒把他给惹笑了,亮亮的眸子像极了阳光照进湖面闪出的碎金,让人如沐春风,“真的是不一样了......”
“十三爷很喜欢这儿?”瞧他的样子该是常来这里吧,因为他看东西的眼神总是含着温情,尤其是刚才,那眸子里氤氲的分明是忧伤,这样的胤祥,却是我未曾见过的。
没有回答,他只是径自坐下:“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绛雪轩’吗?因为这里的海棠,每当花瓣飘落时,就宛若雪花缤纷而降。我记得那天,也是这般呢......额娘她,笑得真的好美......”
其实对于他,我一直是怜惜和心疼的,母亲的早逝,十年的禁锢,为什么,要让热情洒脱的他遭受这样的苦楚。我挨在他身边坐下,移向他的手渐渐收拢,微微加重了力量。
“我曾经也失去了一个人。”也许是看到他的感伤,我心里的那根弦也被触动了,莫言透明苍白的笑又浮现在眼前,“他对我很好很好,他常说,我是个笨丫头,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傻瓜,没了他在身边,我肯定会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呵呵。”我轻笑,“我就说啊,没有你,我也活得一样好,你少看不起人了。可是,原来没了他,我真的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他那天就是靠在我背上睡着的,他说,他要变成一阵风,永远也随我走。所以,我就很努力地笑,不管多难看,因为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因为我知道他一定想看到我快乐。”
“给离去的人最大的安慰就是好好活着,所以,我们都应该把眼泪收起来。”我定定地看着他,“对吗,胤祥?”
听我叫他的名字,他一惊,继而又笑:“你还真敢叫——年纪轻轻,怎么倒像个老嬷嬷,大道理一堆。”
“十三爷现在倒是有心情调侃我了。”我蹙眉,“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臭着一张苦瓜脸,丑死了。”
“你说什么?”胤祥不依了,“爷笑得很难看?你可再说一次!”
“小女子不敢,要不你四哥可得把我剁了。”我永远无法忘记那日的烟雨迷蒙,他的冰冷和嘲讽,琥珀般幽深好看的眸子,没来由地让我心生惧意。我的确欣赏他的谋略和胆识,但我没有忘记,他是雍正,历史上的冷面王。
“剁?亏的你用这词。哎,我说,我四哥就那么可怕?不过——”他对我的用词有些讶异,笑睨我一眼,他负起手,优哉游哉地说道,“剁嘛,没那么严重,不过就凭你刚刚那声‘胤祥’,一顿板子可少不了。”
“十三爷别吓我,我胆子小,经不起吓。”我送他一对卫生球,看到他如释重负的笑,我的心也畅快了不少。
“都胤祥了,还敢说自己胆子小!——四哥——”胤祥忽看向我的后面,我当他又耍我玩,便没在意,反倒嗔他:“叫你别吓我了,你还骗我。”
“哪宫的奴才,对主子这么说话,不好好管教可还有规矩?”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肩膀不禁颤了几颤。
“四哥。”胤祥见我这模样,同情之余又有些无奈,似乎在说:是你自己不信的,怪不得我。
“民女见过四爷,爷吉祥。”我稳下心神,向他请安,头也垂地低低的。
“是你?!”胤禛的口气微冷几分,许是见他盯着我半天不吭声,胤祥扯了扯他袖子:“四哥,不怪她,是我的错。”
“起吧。”终于等到这两个字,我如蒙大赦,“谢四爷。”
“十三弟,额娘今日备了糕点,昀儿也吵着找你呢。”闻言,胤祥只得冲我摊了摊手,虽知道不过是借口,但还是顺从地转了身。
四周静静的,只有风声,吹过耳畔,抚过鬓边的发,几缕青丝不羁而舞。他冷冷地看我,沉默......我的心有着窒息的压抑,似乎每次见他,我都有着不安与沉重。
“怎么,刚才挺能说的,现在倒是闷不吭声了?”他终于开了口。
“此一时,彼一时。”刚才是胤祥,现在我面前的却换成了他胤禛。
“倒是一张巧嘴。”他冷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闷得慌,随便走走。”听出他质问的意味,我的口气也漠然的很, “四爷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冰冷幽深的双眸象要把我射穿一般,脚下的步子稳稳地向我迈来,我下意识往后一退。瞧见我的反应,他玩味的笑荡漾开来:“你怕我?”
“四爷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民女自然敬畏。”笼罩在他高大压迫的身影下,若说没感觉是骗人的,虽说这话本身带了揶揄。
“怕?你也会怕?”仿佛听了什么笑话般,他冷冷地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没有怕呢......”
“我不明白四爷的意思。”听他的口气,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在试探什么,但明显的是,他对我的排斥和憎恶。
“我想我说的话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他一把擒住我的下巴,冷峻的气息充斥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你记着,别在我面前耍花样!”
“呃。”我吃痛地叫出了声,“民女,不敢。”
“不敢就好。”他猛得放开了手,脸色恢复了原先的平淡,“今天的痛好好记着。”丢下这话,他大步离去。玄色的衣衫在我面前勾勒出逐渐迷离的轮廓,一阵风过,几片雪白雪白的花瓣幽然而落,散了一地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