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夜未能睡稳的海棠红,眼睛有些浮肿,眼睛下面也青虚虚的一片,脸色白的象张纸。
整个人看起来,状态极其不好。
百合子黑了面,心底里在埋怨这女子有点太不知道深浅了。
海棠红也知道自己触到了对方的底线,已经要惹怒了对方。
这种时候撕破了脸,怕自己和水仙是要吃大亏的。
海棠红知晓厉害,就先服了小,低眉顺眼的赔罪道:“夫人见罪,海棠红不是有意在这紧要的时候失了水准的。只是,自从登台都未伺候过这么大的场面,心里慌张的不知所己。就走了困,夜不成寐。不想早起,就成了这副模样,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百合子一见她态度如此,心里的气就消了大半,只是还是忍不住叹气,说道:“既然海老板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的纾解自己呢。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将军的车队中午才到,你现在就去休息,务必要调养好精神。早饭也不要吃了,免的央食。”
海棠红乖巧称是,回房休息去了。
这次回去,她倒真的是让自己强睡过去,也怕唱戏的时候真的出了纰漏。
百合子在从大门口一直巡视到了厨房,亲自察看了食材,又叫来厨房里主事的,叮嘱道:“今天来的人,极其重要,东西上之前,一定要先试过了,再上菜。厨房是重要的地方,今天这里生人一律不许进来。另外,上菜的时候,要亲信的人亲自送到门口,中间不可以过手,不可以停留。”
攀附权势是既有前途又有风险的事情,如果在接待过程出了任何一点差错,别说巴结了,只怕一巴掌就打落尘埃了。
到中午前百合子连茅厕都去检查了两遍,才堪堪的放下心来,换了和服化了妆就等着佐佐木的到来了。
难得的今日是个晴天,冬日的阳光温暖而柔和的照进屋内,照在她的梳妆台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端庄的大和抚子。
只是身在异乡,大多数的时候已经是穿着中国人的衣服,说着中国人的话,学着中国人的习俗。
现在再看着自己穿着和服的样子,竟然有些陌生和恍惚了。
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家乡的石浦夏一郎,还在那里种着稻田养着锦鲤,等攒够了钱,娶自己回家吗?
村口的樱花树下,他站在那里,目送着自己和弟弟坐上了去东京的马车。马车走了好远好远,都还能看见他站在树下,冲自己不停的挥手告别。
那情景就象一张旧了照片一样,暗黄了,却还清晰。
百合子猛然惊觉,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忙擦干了眼睛,又费力的站起来,去洗了脸,重新化好了妆。不敢再去想那些往事了。
中午时分,樱花会馆热闹了起来,先是一队兵跑的整齐的小步,进了大门,站立在院中过道的两侧。
没一会,几辆黑色的轿车鱼贯而入。
早已经站在门廊上的穿着各色和服的女郎们欢呼了起来,手上摇着彩色的小旗子,脸上各各都成了一朵花。在清冷的寒风中坚持着。
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百合子的弟弟和他的副官。
第二辆才是今天的主角,佐佐木将军。后面的三四辆车上又下来了一些随行的中国的,日本的官员。
百合子摆着标准的日本式微笑,走上前来向佐佐木鞠躬,一直躬着身体走在前面欢迎着贵客的到来。
海棠红装扮好来到大厅时,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有些放下。
比上次还多的人,乌压压的坐在下面,大厅里临时搭了一个尺寸不大的小台子,台子下面拉弦的已经坐在那里了。
海棠红经过了上一次的事情,已经不再觉得满屋子的日本兵有多么害怕了,就象是一个历多了生死的人一样,经历的多了,就习惯了。
她先是按规矩,亮相。
然后台下就是掌声,弦声一响,海棠红就唱将起来了。
今日是那日本的将军点的戏,《思凡》。
看样子还真是个懂戏的,昆曲中有讲的,男怕《夜奔》,女怕《思凡》,这是最吃功夫的。
按本意讲海棠红不想唱这出,在日本人面前伶伶俐俐的唱一个春心萌动的小尼姑!一想心里就臊的慌。
可是唱戏的,没法子呢,让唱什么就得唱。
只能在台上翘着兰花指,扭腰盼目的唱着:“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嗯,不错,不错。”佐佐木眯着眼向台上看着,一撮小胡子下面的嘴撇的老高,不住的点头称赞着。
百合子在桌边又将酒给佐佐木斟满,讨好的笑道:“您是懂戏的,我们却都只是略知皮毛,好坏的,只是跟着看热闹呢。不过,得到了您的称赞,我也就放心了。还好没有因为外行,就请来了个棒槌呢。”
“哈哈,百合子,你还是那么的会讲话呢。说辞总是那么的谦恭,做事却是从来都那么的完全,不愧是大和民族的优秀女性呢。”
“将军您过奖了。”
一出戏唱过,海棠红鞠躬退场。
刚走出去,百合子又追了出来,叫住她:“先别卸妆,等下可能叫你。”
海棠红顿了一下,问道:“不是说只唱戏吗?”
百合子被问住,脸色沉了沉,不耐烦的说道:“是只唱戏,可是将军要问话呢?你难道也不出来吗?你们在戏班子里唱戏不是也得应对客人吗?”
海棠红无奈,垂了手,先回屋去坐着了。不敢卸妆坐在梳妆镜前心烦意乱的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好象等了很久了,也没有动静,海棠红闭着眼睛暗自思索着,是不是这就不会再叫自己了。
看百合子殷勤讨好的那个人,一把年纪了,而且除了面目丑陋了一些以外,倒没看出有淫,邪的态度来,说不定是自己过于担心。
这样的自我安慰着,海棠红原本百爪抓挠的心,似乎还安定些了,竟然就这样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瞌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外面天都黑了。
海棠红动了动已经有些麻木了的身体,缓缓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回的在屋子里踱了几步。
正想着,今天这事算是过去了吧。
明天,明天会怎么样了呢?
“笃,笃。”两声门响,门口那婆子又开门进来传话,“夫人叫您过去。”
“噢,等一下,我换了衣服。”海棠红看着时间,也没有多想,只以为那些客人应该早就走了。
那婆子又说:“夫人说让您穿着戏服过去。”
海棠红不禁皱眉,这不是她找自己呀,要不然不用穿成这样过去,于是问道:“那些客人还没走吗?”
那婆子摇头,“我不知道。”
海棠红忿恨,这老婆子怎么就被训练的比狗都听话呢?!
跟着婆子走到一间房前,一看这就是一个大屋子,日式的拉门有四扇拼接在一起的,上面面着彩色的画,是一个丰满的日本人半脱着衣服裸露着后背坐在樱花树下的样子。
画很美,就是太过淫,靡,看着海棠红心里反感。
那婆子给她开了门,海棠红脱了鞋走了进去,这房间是用屏风隔着的,进门这侧没有人,海棠红心里就有些隐隐的不安起来,提心吊胆的往里走去。
转过屏风。
海棠红一下子呆住,心里的凉意一下子脚心凉到了脑瓜顶。
这真是万事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