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然很冷,月光渐暗,天地间好象也都被悲情也笼罩,渐渐的黑暗起来,海棠红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有多久了,全身都已凉透,只是本人并未察觉。
忽然,竟飘起雪来,先是零零星星,然后就变成了成片成片的雪花飘舞了起来,这个时节上海会下雪,也属罕见。
海棠红看着这漫天飞雪,合着自己的这满面泪痕,悲怆至极,不哭反笑了起来。就站在这一池残荷的池塘边上,这宽大的衣袖挽起花儿来。
悲悲切切唱道:“玉堂春含悲泪忙往前进,想起了当年事好不伤情!每日里在院中缠头似锦,到如今只落得罪衣罪裙!”
合着这雨雪漫天,凄厉的唱腔随着风飘出去好远,就象是这雪在替人申冤,这寒风在替人诉苦。
海棠红尤自还在唱着:““九也恨来十也恨,洪洞县内是无好人。”
就听见后身有人喝了声彩,然后就鼓起掌来,羊皮的手套扣起来,闷闷的响着,手心里合着风,声音就更响了几分。
“唱的好呀。这是哪家的姑娘,深夜在此吟唱?快转过头来,给我瞧瞧。”
海棠红转身,就看着,一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妇人站在她不远的地方,身后有两个下人撑着纸伞,打着红红的灯笼,照着她富态油光的脸上象是鎏了一层金光。她披着一件大毛的斗篷头上带着风帽。
圆润的脸上透着一种尊贵,高高在上的气质。脸上笑意盈盈的,冲海棠红招了招手。
“你过来,走近点,让我瞧瞧。”
海棠红依言走到了跟前,望着这妇人。
她也看着她,笑的亲和。
“姑娘,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海棠红脸色惨白,嘴唇都已经冻的青紫,身上单薄的衣裳早已经淋透,整个人跟在水涝出来的一样。
她努力的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刚才还能唱戏的噪子却会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行了,孩子,不要说了,我明白,先跟我进屋吧,喝杯热茶,再慢慢说。”
说着她转身,她身旁的两个下人,立刻先跑上前去,开门落锁,躬着身子把灯笼都打低了下来。
“太太您慢点,小心台阶。”
海棠红这才看出来,原来这池塘旁边竟然是这样一个高墙大院的一户人家。
院墙足有三丈多高,上海大户人家多白墙,可这家不是,是灰色的院墙,黑漆的小门,看起来这应该不是前门,门不大,只容两人宽窄。
一个人撑着伞先跟着那妇人进去了,海棠红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走投无路的人,现在有条前方通向哪里,已经都是没有所谓了。
果然是后院,进了门一条石板甬道,曲曲折折,石板上铺了雪,与两侧黑土上的雪又不一样,格外的白上几分,甬道两旁,一侧是一片竹林,一侧是一个花圃,只是时近隆冬,花都已干枯的只剩枯枝骨骼立在那里,披了雪更显凄凉。
甬道的尽头是一座样子别致的房子,也是飞檐翘角的意思,但却又感觉和平日里见过的房子不太一样。
房檐下一排红色的灯笼,上面写着弯弯曲曲的字,海棠红看着却不认识。
正奇特的是这屋子的房门即不是向里推也不是向外拉,而是向旁边就一推就开了。
进了门,那妇人的外衣已经被女佣接了过去,她也不回头,只是对着聚过来的两个婆子吩咐道:“带后面的客人先去洗个澡换个衣服,然后再到客厅来。”
海棠红有点误入仙境的感觉,装饰着的五光十色美轮美奂的房间,各种精巧的摆设,木头做的地板,前面那人踩上去,还咯吱咯吱的碎响。
“客人请。”
这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粗壮的女下人,却礼貌的象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似的。恭敬的给海棠红鞠躬,哪怕她现在的样子,恐怕连街头流浪的狗都会向她叫两声吧。
屋子里有火盆,暖气直扑脸,放了热水的大木桶里还撒了金色的和白色的花瓣,海棠红脚尖刚踏进木桶,就感觉热度针刺似的从趾尖直冲进心头。
水温热,只一会就暖过了她冻僵的身体,整个人都从那种绝望中缓了过来,这时她才想起了,水仙!
她还在警察局呢,自己跑了,那帮警察一定会为难她的呀。
眼泪又流了下来,海棠红向脸上撩了一把水,把脸冲干净,仰着头,不想再哭出来。独在在心里默念道,不要哭,哭也没有用,只要想,一定有办法,能救回水仙。
“给您准备的衣裳。”还是刚才那个妇女,送完衣服又躬着身要关门出去,海棠红急忙叫住了她。
“大嫂,我想问一下,这是哪家的府上?家主是做什么营生的呀?”
那妇女低着头的身体明显的一僵,然后她什么也没说的就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把海棠红弄的一愣,一个看起来那么有礼节的下人,怎么会不顾与客人的对话,自顾自的走了?!
海棠红带着一肚子的疑惑穿戴好自己,拉开那扇纸门,走了出来。
还是那名妇女,恭敬的立在那里,低头在前面带路,“客人请这面走。”
海棠红被带到客厅时,那个女人早已经坐在黄梨木椅中等着她了,还是那一脸的笑意盈盈的样子,头发随意的挽在后面,身上也没有过多的装饰,只穿着半旧的紫色绸袄和深色的百褶布裙。
相对比倒是给海棠红准备的衣服看起来华丽的多,杏粉色纱面对襟袄,领口袖口对襟上都绣着各色彩蝶,下面裙子也是金桔色的,掐了百褶,裙绣掐了金丝走的金线,又加上万字不到头的花饰,足下水粉的绣花鞋,一身行头换过再看海棠红。
那女人顿时眼前一亮,心里赞叹了一声,真是绝代佳人。
看样子,今天真是运气不错,她心满意足的笑了出来。
海棠红看着她的表情变换,心中并不明其意,只是懵懵懂懂的按她的手式,坐下,喝茶。
她冲她笑,她只好回着笑。
她不开言,她也不好回话。
只被那女人,上一眼下一眼的看着,倒底有些心慌。
却又彷徨无路,不知该怎么打开这种局面。
好半天,那女人才拿起茶碗抿了口茶说道:“姑娘叫什么呀?”
海棠红笑着回道:“海棠红是名戏子,自幼入班,并无名姓,只是师傅起了艺名,海棠红。”
“噢~”那女人了然的笑了一下,“怪不得气质如此风流。”
海棠红面上就是一红。
“几岁了?”
“十六,再过年十七了。”
“好年纪,二八年华,正青春呀。”那女人又赞许了一声,接着又问道:“那是在班子里是活契?是死契?”
海棠红低声:“死契。”
“噢~”女人脸上有些不乐了,“那这是在班子里受了委屈?在这雪地里哭唱。”
海棠红眼睛就红了起来,轻轻摇头说:“不是。”
“噢?”女人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海棠红,因为委屈而泫然欲泣的样子,心里就又是一动,这女子妙人,就是哭也有极可爱的,虽然同为女人,都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了。心里的那份念头更甚。追问着海棠红:“那是为了什么呢?不坊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我傅家在上海滩虽算不上名门望族,不过一小事情还是不难办到的。”
‘傅家?’海棠红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没听说过。
不过看这宅邸的样子,应该是非富即贵的,急病乱投医吧,海棠红想了想,起身就要跪,被那女人一把给搀住了。
“可别行这么大的礼,有什么事,先说,不要紧的。”
海棠红被女人拉着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哭着把事情的前后说了一遍,说的难过,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夫人,我不求别的,只希望能救出我妹妹水仙,她为了我,吃苦受罪,几次涉险,但从无半句怨言。可是我,我却总是连累她,让她又陷囹圄。”
海棠红边哭边说,傅夫人则一边听一边点头,心里的谋划也渐渐的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