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电话,我坐在大厅里看着门口,凭我对雪小姐的了解,她应当会来。等了不到半个小时,看到孟雪站在宾馆门外收伞,我起身躲进了一楼的卫生间,等了五分钟估计她已经上去了,就坐在大厅里继续等,想看她们一会儿下楼什么状态。
十五分钟后孟雪出了电梯,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伞。她很快地走宾馆门,边哭边拿着手机想打电话,她仍走得很快下台阶。
我看看外面,这会儿雨好像比刚刚还大一些,秋雨密密地斜织成一张大网,拢着雪小姐摇摇欲坠的背影,在暗地里我看得心疼了,同时更加憎恨程子健。我也快步走出去,想陪陪她。
还没走到她跟前,却见她脚下一滑摔坐在台阶上。这鬼天气,正常走路都得小心些,更何况她还心神不宁。我快步走过去,想扶起狼狈的她,她隔着雨水和泪水问:“丫丫,你怎么在这?”
我一手拉着她的手、另一手扶着她的腰说:“我来送同事入住,下楼刚好看到你。快起来地下凉。”
她没有马上起来,而是用一只手捂着肚子说:“我起不来了,肚子很疼。”
我加大了力气把她硬拉起来说:“那也得起来,慢慢起,地下湿,天还这么凉。”
她借着我的力拱着腰站起来,仍是扶着肚子说:“我肚子很疼,我怀孕了,不会出问题吧。”
我一听心里也没底了,顺手拿过她手里的电话说:“快去医院吧,我给程子健打电话。”
她花容失了血色开始泛白,满是水气的脸上挂着忧伤,有气无力地说:“不用给他打电话,他喝多了。给庄震打电话。”
“什么?你确定要打给庄震吗?要不先打120吧。”
“他今天晚上在XX谈事,离得近,就打给他,120估计没他来得快。”雪小姐好像用了最后的力气和理智说。
我很诧异这个时候她会找庄震,但是没时间想那么多了,飞快地在孟雪手机里调出庄震电话号,拨过去响了三四声庄震接起来,他只喂了一声,我确认是他接听了,就急急地说:“快来XX宾馆,孟雪出事了。”
雨自顾自地下着,孟雪的伞也没开,我缓慢地扶她进了宾馆大厅坐在椅子上,又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递给她。她用颤抖的手接过水,只喝了一口,就送回我手里,坐在那泪如门外的雨,无声地滴着。
我真的后悔了,早知道她怀孕了就不会冒然给她打电话,可是没有悔过的余地了!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问:“肚子还很疼吗?”
“肚子疼,心更疼。”
我只能装糊涂问她:“怎么了?”
她看看我说:“程子健喝多了,一个和他一起做买卖的女人,在楼上照顾他。”
我咽了口唾沫说:“别多想了,也许就是为了照顾他,才到宾馆来的。”
我知道自己的劝慰,现在显得苍白无力。她也听不进去,只扶着肚子落泪。我现在怎么样照顾、安慰都无法缓解她的痛,无论心灵上的还是身体上的。我一遍遍看向门外,期待庄震的出现。终于看到他的身影了,我站起来朝门口的他摆摆手。
他快步走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紧张地看着他说:“刚刚在门外台阶上摔了一下,肚子一直疼。”
庄震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抱起孟雪快步往外走。我只能拎着包,给孟雪打着伞跟着上车。
到了医院,庄震仍是抱着孟雪下车,我在孟雪后面下车,看到孟雪坐过的地方有血。我跟着庄震边往前走边说:“好像流血了,不会有事吧。”
庄震看也没看我,快步走着就冷冷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愿没事。怎么这种天气还一起出来,她怀孕了也不照顾好她。”语气里充满着责备。
我有点生气,但是我又没有资格生气,心有内鬼。我只不疼不痒地说了一句:“你是大夫,你还不知道。”
他用冷冰冰语气说:“我是外科,妇产科知道的有限。别费话了,去挂号!”
我偷看了他一眼,脸色铁青,神情凝重,最后一句话就是不容质疑的命令。
挂完号,找到他们,孟雪已经躺在了急诊床上。大夫大体看一下,说转妇产科。在妇产科诊室外等时,我很紧张,想问问庄震孩子会不会有事,但是估计问了他也不知道,没准还得来两句冷言冷语。现在,他面色铁青地站在诊室门口,看都不看我,我的心里凉透了,追悔莫及。
终于孟雪被推出来了,脸色苍白,人在昏睡中。我赶紧过去,想问情况,庄震抢先开口问了。
“孩子没了,大人没事!”听完这话,我真是恨透了自己。米丫呀,你真是造孽啊。
孟雪被推到病房后,庄震坐在她旁边盯着她看,满眼的心疼和关爱。我站在旁边,觉得无地自容。转身出去了,到医院外24小时便利店,给孟雪买卫生巾。
凄寒的秋雨,夹杂着凉风打在我单薄的身上,有些冷,才想起来自己没穿外套,衣服一直披在孟雪身上。唉,有时人一个不经意,就坠入万丈深渊了。我只是想让孟雪别蒙在鼓里……
再回来时,孟雪已经醒了,他们好像也在找我,孟雪看到我进来,伸手想拉我。我走过去接着她没有体温的细手,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丫丫,你手真凉,你去哪了?”她问。
“我出去给你买了点东西。”
孟雪看看我,又看看庄震说:“想买东西,让他去就行,你还出去干什么,穿这么少。”
我低头看看她,那个以前会关心人的孟雪又回来了,但我心里很难过。只说了句“我想买的东西,他不会买。”
孟雪看看我手里的方便袋说:“丫丫,你永远都是那么体贴。”
我不知道再说什么,只看着她不说话。这时,我感觉庄震在看我,我不敢看他,我怕再看到他那铁青的脸和指责的眼神。
孟雪看看我,又看看庄震说:“我不想在医院呆着,我想回家,这的药水味刺鼻子。”
庄震仍是用命令的语气说:“不行,在这呆着。”
孟雪拉拉我的手说:“丫丫,我真的不想在医院,你帮我劝劝他。”
我看看孟雪,想起我当时做外宫外孕手术后的感觉,我很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我有点胆怯地看了看庄震说:“要不带她回家吧,在这呆着心理会很失落,医院的味道时时都在提醒自己是个受伤的病人,感觉很不好。”
庄震冷漠地看着我,用更加冷漠命令的语气说:“你别添乱,让她好好在医院呆着。”
我听得心里极其难受,只能保持沉默了。孟雪看看我,又对庄震说:“今天我摔倒,幸好遇到丫丫,要不然我更惨,你别对丫丫这么凶行不行。”
我想了想,又小心迟疑地对凶巴巴的铁面人说:“现在让孟雪住在医院对她情绪影响很大,我只想帮她平静一下心情。”
庄震只看了我一眼,又一种满是疼惜的眼神看着孟雪,柔声说:“不行的,意外流产必须得留院观察。”
“意外流产”四个字刺痛我心,一种罪恶感包裹着我!
经过一夜的观察,孟雪无大碍,医生告知可以回家休养,这一夜,我跟庄震一夜无眠的照顾孟雪。我一直尽量回避庄震的视线,不敢直视他。
第二天,办理出院后。孟雪说:“我不想回家,不想看到我和程子健的一切,这让我感觉自己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庄震看看她说:“那你回你爸妈那,也不是很方便呀,你爸那个身体状况。”
孟雪说:“要不去你家吧,这样你还能陪在我身边。”
庄震一点都没犹豫痛快地说:“好,去我家。”
我愣了,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情况,什么关系?我该去哪,我在这显然有点多余!
我想了想说:“雪儿,你没事我就回去上班了,有庄总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孟雪拉着我的手说:“丫丫,你陪陪我吧,我现在觉得自己特别惨。”
我看看她没有血色的脸,现在真不该拒绝她,我那时同样也是很想有个人陪,可是我身边有的只是两个同事。我说:“好吧,我先不走了。你还好,你还不算惨,至少你还有庄总和我在身边。”
出医院大门,雨依然飘摇着,经过昨天一夜的洗刷,天更显寒凉。我跟在庄震身旁给孟雪打着伞,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时孟雪在庄震怀里拉拉我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说:“丫丫,把外衣穿上吧,天冷别冻着。”
我用一只手把衣服给她盖了盖说:“你怕受风,我没事,没几步路。”
这时雨伞在风的作用下,晃了晃,我极力挡着病人,有雨水落在我的身上和脸上,冰冷刺心。再看着庄震呵护地抱着孟雪,亲疏远近不用说,虽是心里明白孟雪是病人,她需要照顾,却也有说不出的难受和失落。更何况现在要去的地方,是他给我痛苦回忆的地方。
庄震一下停住脚步,把孟雪轻轻放在地上,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孟雪批上,把我的外衣递给我说:“都别冻着。”
我低头接过衣服,不想看他。他的表现,只让人觉得现在他眼中只有孟雪,别无他人。
车子走了一段后,我感觉孟雪拉着我的手在用力。我看看她说:“肚子很疼吧。”
她说:“是啊,好像比之前还疼呢。”
“是宫缩,麻药劲过了会特别疼,得疼两三天。不用担心,不是什么问题。”
她看看我说:“你怎么知道?”
我又想起了自己当时的情景,大脑没转直接说了一句:“我有过类似经历当然知道了。”
说完这话,我看到庄震从车的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我刻意看向孟雪,躲开他的视线。
孟雪像听了新闻一样说:“什么时候的事,你有男朋友了?”
唉,不该说的又说出来了。我无奈地说:“什么时候的事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没有男朋友。”
孟雪看看我,又往前看看庄震,又看看我说:“丫丫,不会是……”
“哎,快别多说话了,耗体力,你现在身体比较虚弱,闭目养神吧。”我抢着说。
孟雪没再说话,我也把眼睛闭上了,心想本该忘记的又在孟雪类似的经历中揭开了疮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