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韦清辰要这些东西做什么?”我扬起下巴看他,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我只能告诉你这两样东西对我非常重要,我得来不易,绝不能轻易被他拿走了。”韦清元说得缓慢,语气加重。
“难道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你是从韦清辰那里偷来的?”我提高了声音,恼怒的瞪着他看,就像韦清辰是我亲哥一样。
“我没有。”他和我对视着。
“你没有?”我冷笑,“如果不是你偷来的,你为什么怕他拿走了?这个拿字你是用词不当还是口误?”
他定定的盯着我看,眼中是怒火,但他忍住了,没朝我发脾气。他忍了好几秒钟后侧过头看窗外,收回视线时,他已经平静下来了。
“你对他有好感了。”他淡淡道,“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了好感,才会下意识的去围护他。”
“你放屁。”我一个没忍住,手里的茶杯就直接砸过去了,他也没避一下,茶杯砸到了他的额头上,跌到地上,碎成片片。
我砸过去时,茶杯里还剩了一半茶水。此时茶水正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流过眼角,流过那道疤痕,最后滚落到地上。
我砸完茶杯后觉得自己太毛躁了,这么急着否认不是变相的承认么。
而且,我确实对初次见的韦清辰有好感。自我知晓男女之事来,能让我产生好感的男人实在是少之又少,突然之间出现了一个。我和白新安的关系还没了结彻底,他还是韦清元的大哥,我和韦清元的之间的牵连又这么复杂。
所以,韦清元一言戳破我时,我顿时觉得恼羞成怒。
韦清元没有冲过来揍我,只是伸手抹掉了脸上的茶渍。然后蹲下身,把地上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捡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我坐在那里跟傻了似的看着他,韦清元不是一个善于忍耐的人。他却没有当场跟我发飙,不知道心里在酝酿些什么?
“陆只影。”他抽了几张纸擦了擦手,坐回沙发里后他面色平静的看我,“你是一个绝不轻易相信人的女人,这是你的护身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说明了你一旦相信一个人,你能把命交出去。”
“你干脆改行算命好了。”我有些慌乱,态度也不那么强硬了。
“你不是孤儿,但你肯定也没有得过很多的爱。”他继续说,“你性情乖戾,对谁都不在乎,跟谁都敢玩命,你不在乎生死,不贪钱财不恋肉欲。你不爱别人,也不爱自己。表象来看你似乎很洒脱,但事实上,在你内心深处,有一个被你拼命压住的角落,它是渴望阳光,渴望尊重和平等的。陆只影,我不知道你从小在怎样的环境中长大。不过,我确定你有一个很悲惨的童年,你的童年是动荡的、缺失的。那些缺失掉的东西深入了你的骨髓,陪伴你成年后的每一天。如果你找不到一个好的办法救赎自己,我想,等不到生命自然终老那一天,你会提前自杀。”
韦清元这番话说得不轻不重,不疾不缓,甚至连语气都平平。他仿佛在用另一个声音告诉我,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丝毫的不确定都没有。
我坐在那里,就象多年前,我坐在庵堂屋后的那座山头上。天在破晓前,黑得我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乌鸦一直那样呜哇着。
那一丝光亮从天边透出时,天亮了,我放声大哭。
此时的韦清元就象当年那一丝光亮,他的话照在我那颗麻木得千疮百孔的心上。我好象感觉到了一点钝钝的痛,我不知道我还会心痛,我以为那颗心早就死绝了。
“你,你,是谁?”我紧紧的攥着手心,那话是从我嘴里说出去的,又好像不是我说的。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我面前,他将我的头轻轻的按到他的怀里,他说:“陆只影,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是,我愿意帮你找回自己。”
“你能帮我吗?”我喃喃的问。
“能!你找回了自己,心才能活过来。你能会爱人,会爱自己,你最后才会明白生命的意义。”他轻轻拍我的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的眼眶中涌上了泪水。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因为我也有一个缺失的童年,我找回了自己,我能理解你所有的痛苦。”
我没再问他什么了,头靠在他怀里,泪水一串接一串。数十年来,我的心被锁在了万丈深渊里,我的肉体趴在深渊上面看着它,可是我救不了它,我只能让它呆在那里。
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
也许直到我的肉体死掉,它们才会相守。
天快破晓时,韦清元接到了一个电话。他一口饮下杯中的残茶,然后起了身,“你回房去睡觉,我得马上下山。”
“你什么时候来?”我问。
“你好好在这里住着,住舒服了为止,其他的事情你别管。”他拿了公文包,然后伸手拖了我一把,“别愣着啊,回房去睡。”
我这才起了身跟着他往门外走去,“是不是我们之间的谈话不可以跟任何人讲?”
他回头看我,讶然一笑,道:“你说呢?”
韦清元下了山,我果真听了他的话,安心的住了下来。
正如韦清辰说的一样,这山上是越住越不想离开。三天后,古古从北京回来了。见了我,她仍旧那么热情,但她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来山上,我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
芮姨对我很好,比对古古还好。
有一天黄昏我和古古在院子里乘凉,石榴树下,古古玩笑说:“陆陆,我和芮姨一起生活了四年,还抵不上你跟她一起过六天。看来,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啊。”
我有些好奇的问她为什么会和芮姨住到这远离城市的山上来。
古古耸耸肩说:“这里挺好的。”
我犹豫一下后追问:“你,父母呢?”
她偏过头看着落地残花,笑了一下,道:“出了车祸,四年前的一个傍晚。然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呆了一下,她也这样的伤心事。
我又想,从未见过父母惨呢?还是享尽天伦再遭阴阳两隔惨些?
我到山上的第七天上午,韦清辰又来了。彼时我和芮姨正在屋后的菜园摘辣椒,太阳很毒,芮姨要我戴草帽,我嫌累赘,硬是素面朝天的蹲在辣椒树下。
“芮姨。”清朗的喊声。
“呀,清辰,你来了。”芮姨听到喊声急忙起了身。
“下午回B市,中午上来蹭顿饭吃。”阳光下,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他今天弄了个毛寸发型,感觉头发全都站起来了似的,显得他十分精神。
“好,好,中午给你做几个像样的山里菜。”芮姨笑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我从辣椒树间仰着脸看他,觉得他站在那里真像座山,一座俊秀又伟岸的山。
“小姑娘。”他跳下了田埂。
我呆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你喊我?”
“陆陆。”他笑,“你看你绑两束头发,又穿棉布裙子,真像十八岁的小姑娘。”
我抓紧了手里的辣椒,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脖子上空荡荡的。幸好我下楼时把十字架摘下和黑玉一起放到我的化妆盒里了。
“老实说,你真的满二十岁了吗?”他走到我面前,语气认真的问我。
“老实说,你是不是都这样跟姑娘搭讪的?”我学着他的语气反问他,“芮姨,韦大哥结婚了对吧。”
“他就是好开玩笑。”芮姨笑着说。
“老实说,你比我女儿大不了几岁,我可不敢搭讪你。”他蹲到我旁边扯野草。
“哦!”虽然跟着芮姨和古古她们住了一段时间,但聊天这个技术活,我还是不大擅长。
我又摘了一把辣椒时,头上突然罩上了什么。我吓得猛的抬头,韦清辰用野草编了个草环套到了我头上。
“这么白皙的皮肤,晒伤了可不大好。”他拍拍手上的草屑,“芮姨,我去那边摘个西瓜回去冰着。”
没一会儿,我们就回到了家里。有别于见到韦清元的热情,古古见到韦清辰时,显得非常礼貌,也很客气。
“古古。”韦清辰倒是伸长手抱了抱她,“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B市,祖母一直念着你。”
“有机会吧。”古古有点强颜欢笑的样子,“韦大哥,你坐,我去洗点水果出来。”
古古转身往餐厅里走去,韦清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都没有收回视线。
要吃午饭时,古古突然肚子疼起来。上了楼后直到饭菜上了桌她都没有下来。
“这孩子……”芮姨嗔怪着。
我端了盘菜放到桌子上,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我便说我上楼去看看。
“有事喊我。”韦清辰对我说。
我小碎步往餐厅外走去,过了走道,然后上了楼梯。古古的房间半掩着,我在门外敲了敲,然后就推门进去了。
古古背对着我坐在窗前。
“古古,吃饭了。”我喊了一声。
“我大姨妈来了,肚子痛,不吃了。”她的声音有一点儿颤,象是在努力压抑着情绪。
“你怎么了?”我走到她身边,有些好奇的问她。
“没事啊。”她侧头看我一眼,脸上挂着笑,眼神却分明是空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