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慕雪宫,原本沉寂的宫殿就又热闹起来,漓月一看到侍女们排成一列捧着水果点心走来,就飞扑了过去,而怜裳看到这雄伟的宫殿,也极为感叹惊喜。
可我的内心却没有丝毫波动,如漓月今早看破的那样,这就是掌管人妖两界的王国的残忍真相,除了统治者和他们的家属,拥有能够自我掌控的身体,这里没有真实的生命体。现在,她和漓月所看到的侍女都是由我的灵力幻化的,如果有一天我灵力消耗殆尽,再无力支撑,而又没有另一位灵力强大的人上位,这里就会变成一座空荡无人的宫殿,草木枯萎,万物殆尽。
父王倒在我剑下之时,我愤怒地问他,当初为何如此狠心抛弃我们母女,害得母亲郁郁而终,如今又阻拦哥哥的爱情,逼迫哥哥自杀。他却看着我,什么都没有说,目光里有片刻闪过的温情,也有终年不化的伤感,但更多的是让人胆寒的冷漠和无情。
那时候,我还看不懂他的表情,只记得自己那些深埋骨髓里的恨意,天真地以为,杀掉他,就可以为母亲,为哥哥,报仇雪恨。却没想到,他身形消失的那一刻,我心里涌上来的不是快感,而是让人绝望的悲伤和寂寞。那一瞬间,这个世界上,所有和我有关的人都消失了,不管是恨过的、爱过的……都已经不存在。
当我一个人回到慕雪宫时,这里的一切生命都消失了,黑黝黝的土地干裂,没有花草,城墙上曾经攀爬过的藤蔓也一瞬间全部尽数枯死,月光下的慕雪宫里可怕的沉寂,我踏在地面上的每一步声响都被放大回荡,一遍遍敲击我的心脏,冰冷地告诉我,这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这不是什么应该期待的事,可是它发生了,在我杀死父王的那一刻发生了。
到现在,我还深刻地记得,自己当时的震撼和恐惧。
我没有召唤莫伊,没有给冷玉传信,甚至没有幻化任何东西。为了逃避那心生寒意的脚步声,我一个人飞跃到这座宫殿的最顶端,然后仰躺着看月光笼罩在世间的一切,终于明白,原来杀死父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变成了他那样的人,冷血无情,再也没有爱的机会……
那天,月光也是冷的。
他们俩谈笑的声音我已经听不见,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一夜无尽的冰冷和孤寂,内心的情感压抑在心头,我一踮脚,腾空向万阶之上的宝座而去,千年的玄冰在冷紫的地板上不断发出幽冷的白光。刚一靠近,我就已经感受到渗入骨髓的寒冷,回旋而落,我已稳坐在这玄冰之椅上了。
手刚轻搭上扶手前端,衣着庄重的女官便凭空出现,奉上慕雪宫所辖城池的最新消息的记录,我无心此事,摆摆手,她们便隐去了。
一瞬间,又只剩我一个人。
这玄冰之椅极冷,却又极宽敞。我歪身伏在上面,索性也把双脚放在这之上,作睡卧之状,像极了我那沉睡于地宫之下的紫莲族圣女若仙。一滴泪不知怎么就划过脸颊,掉落在玄冰之上,一瞬间又凝成了冰粒,我却又笑了,笑圣女若仙傻,将自己的痴情托付给了一个负心人,遭遇那样彻底的背叛。
圣女肆违族训,暗育孽胎,当废其修为,流放人界,万世不得归。
若仙受万人责辱,圣南渊却不曾维护一句,转身就迎娶新嫁娘,视若珍宝,百般呵护。
好一个“万世不得归”,我冷笑,今日也不过一千五百年,若仙早已躺在了慕雪城的地宫之下,紫莲族也归我所有,圣南渊……我将手掌覆在玄冰之上,看渺渺的寒气从手指的缝隙里丝丝渗出,感受这彻骨的冰冷。
圣南渊……元神散尽……无迹可寻……
“凌禅~”我正蜷缩在玄冰之椅上自顾想事情,伴随着漓月那熟悉的呼唤声,身前就多了一团白色的不明物体。
我还没回过神来,那一团毛绒绒的家伙就一阵哆嗦,哭丧着小脸地忙将两个小爪子搭在我肩上,两条后腿一阵乱蹬,准备都贴在我身上。“好冷,好冷……”
被漓月这一团乱闹,刚刚的思绪早没了,我正想要发作,却又望见他那泫然欲泣的神情,这怒气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叹了口气,我只好将他从玄冰之上抱起,揽在怀里,顺势坐直了身子,给他输送内力,缓解玄冰所带来的伤害,一边又急着念叨,“这五百年,你难道还不知这玄冰之椅的利害,却次次我坐上这玄冰之椅,你便缺了筋一样凑上来,被玄冰伤成这般模样,叫我又恨又急,偏又骂不得!”
顺手拧了一下他的耳朵,都能感受到玄冰的寒气余留,恨道,“你若再如此莽撞了,也不必同我们一起去寻凌修哥哥了,就在这慕雪宫里修养着罢。”
漓月听了我的话,心里必是极不情愿的,可是被玄冰所伤,整个身体还在颤抖发冷,只嘟囔了一句什么。我也听不甚明白,怒瞪了他一眼,又极无奈,飞跃下万阶之下,也不着地,便飞出了宫殿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