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芗斋以为猴群向他乞食,忙掏出一些馍馍扔给猴群,谁知猴群毫不理睬,吼叫着向他轮番进攻,王芗斋有点恼怒,于是使出形意拳与恶猴激战。
那些猴各有各的招数,有的一招“猿猴窥望”;有的一招“白猿出洞”,有的“白猿蹬树”;有的“白猿吊藤”;“白猿献果”……渐渐地,王芗斋看出来,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猴,紧接着,又有两只猴持手钢刀,向他劈来;王芗斋不敢怠慢,几个崩拳,把三只猴撞下山涧。猴群急红了眼,更加发疯地扑上来。一不留神,王芗斋的左肩被其中一只老猴子抓了一下,疼痛难忍。他思忖:自己随进都有可能丧身山涧。他一边迎战,一边往后退着,退着……想着办法。这时,他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土坡,碗口粗的冷杉木上盘腿坐着一只老猴,那老猴生得丑恶,双目炯炯,吱吱作鸣,手中摇着一面令旗。王芗斋不禁脱口而出:“原来猴王在这儿呢!”凡是猴群都有猴王,众猴都听猴王调遣。王芗斋见那老猴王悠哉悠哉的样子,不禁燃起一股无名火,他发气气,身子轻飘飘,向猴王进击。
还没前进几步,就有两壮猴向他扑过来,对王芗斋的形意拳,它们也知如何躲闪,进攻又有进攻的招数。王芗斋斗了有一个时辰,虽然打伤了七八个猴子,但是无法逃脱险境,更不要说往上攀登了。
擒贼先擒王。可是王芗斋连猴王都不能接近,如何杀散众猴呢?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嚓嚓”的脚步声,王芗斋回头一看,原来是昨夜那个投宿的少女。她换了一身水绿衣服,系一条淡粉的腰带,穿一双草鞋,云鬓上插着一只玲珑的小紫花。少女笑吟吟走了上来。
“别上来!小心野猴伤人!”王芗斋大声对她喊道。
她好像没听见,径直朝前走着。那些野猴仔仔细细瞧着她,也不向她进攻,还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狭小的通道,让她过去。
少女轻松地向前走着,这时她的前方出现了一只小猴子,小猴子嘻皮笑脸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后忽然“啪”的一个立正,向她敬了一个礼。
这可把王芗斋气坏了!他想:噢,原来这些野猴都是这个小妞训练的,害得我精疲力尽,肩膀也受了伤,险些丢了性命!
少女轻盈地走着,走着,忽然,她猛地一跃身,伸手抓住了盘坐在树上的猴王,唰的一声,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柄尖刀,直抵猴王的咽喉。猴王被少女揽在怀里,挣脱不开,吱吱乱叫。众猴一看都傻了眼,一个个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动弹,生怕一扑,少女会要了猴王的性命!
此时,从树丛中走出一个老母猴,须眉皆白,背驮一只小猴,老母猴见少女用尖刀相逼猴王,猴王惊慌失措,登时满目凄苦,眼泪汪汪。老母猴一扬手,唿哨一声,猴群顿时一哄而散。少女见猴群已散,放开猴王,猴王来到老母猴身边,老母猴用毛茸茸的手掌,抚摸着猴王,一忽儿,猴王与老母猴搂抱一起,发出吱吱叫声。王芗斋见峨嵋山的猴子如此通人性,大为惊奇。这时,少女朝他一摆手,嫣然笑道:“壮士,还不快走?”
王芗斋疾步穿过狭道,追上少女,再回头见那猴王等,已然不见踪影。
王芗斋对少女道:“想不到你还有武功,是跟哪个师父学的?”
少女咯咯笑道:“就许你会形意拳,不许我会峨嵋余门拳,我家住成都龙泉山,是跟山上的余发哉学的。”
王芗斋纳闷道:“那些猴子为何见了你,恭恭敬敬让出一条道,莫非这些猴子是你训化?”
少女笑得更响了,笑声飘荡在云雾间,发出悦耳的回声,似鸟啼,似流泉,又似幽琴。她高兴地拢了拢散发,俏皮地一撅嘴,说:“可能是瞧我漂亮呗!”王芗斋昨夜在月光下未能看清少女的脸孔,今日在光天化日之下仔细一瞧,她生得果然秀丽,薄薄的小粉嘴唇,微呈孤形的高鼻梁,细腻腻白生生的瓜子脸,两只杏核眼活灵活现,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为什么要出家呢?
“你为何出家为呢?”王芗斋终于忍不住问。
姑娘收剑了笑容,思索了片刻,眉毛低垂,说道:“爹赌博输光了钱,最后把我也抵了出去,那些赌鬼前来抢我,我挥拳打死了两个,才一口气跑上了峨嵋山。你为什么到峨嵋山?”
“我……”王芗斋迟疑着。“我有一张画被一个名叫鹰爪小白猿的人盗去,听说他常在峨嵋山活动,我来找广善老尼,寻找他的下落。唉,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眉毛一扬:“你叫什么名字?”
王芗斋憨笑着:我叫王芗斋,直隶深州人。
“噢,原来是深州大蜜桃呀,哈……”少女又发出一串银玲般的笑声。
“去你的,我还说你是四川大蜜橘呢,说点正经的。”
少女收住笑声:“我叫金桔”。
王芗斋一听“噗哧”笑了,说:果然是金桔,多动听,诱人的名字。
金桔嗔道:你看,人家正经,你又不正经了。
王芗斋望着无边的云海,仿佛置身其中,望望金桔,觉得她仿佛是个仙女,在引自巳走进浩淼无垠的仙境,金桔见他盯着自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手里摘了朵野花,左右拔弄着。
王芗斋叹道:“这峨嵋山上的猴子真神了,真像护山卫队。”
金桔道:“峨嵋山上主要有三大猴,九老洞一群,牛心峰一群,这洗象池一群,相当于三个家族,共约四百余只,每个家族中都有一个猴王,猴均得听它指挥。”
王芗斋指着莹然亭立、神态高洁的天池峰道:“瞧这山峰多美,如剑如笏,蔚然深秀。我记得小时读书时,曾经有写峨嵋的一首长联,上联是峨嵋画不成,且到洪椿,看四壁苍茫,莹然天池荫屋,泠然清音当门,悠然象岭飞霞,皎然龙溪溅雪,群峰后剑笏,长林曲径,分外幽深。许多古柏寒松,虬枝偃蹇,许多奇花异草,锦绣斑烂。客若来游,总宜放开眼界,领略些晓雨润玉,夕阳灿金,晴烟铺景,夜目舒练。下联是:临济宗无恙,重提公案,数几个老辈:远哉宝掌住锡,单哉绣头结芭,智哉楚山建院,奇哉德心咒泉;千众静安居,净业慧因,毕生精进。有时机锋棒喝,蔓语抛除,有时说法传经,薄团参究。真空了语,何尝障碍神通,才感化白犬街书,青猿洗钵,野鸟念佛,修蛇应斋。”
王芗斋一口气背完长联,叹道:“今日来此,果然名副其实。”
金桔笑道:“你还是一个多情多艺的才子!”
王芗斋与金桔走了一程,坐于地上,吃了些馍馍,又往山顶爬去。此时已是午后,太阳斜射,云海遍布,这时海面上呈现出一个若明镜的彩色光环,好象佛顶上的宝光,王芗斋见自己的身影,正好映在宝光中间。金桔叹道:“这是佛光,是峨嵋的四大奇观之一,相传第一个看见佛光的是东汉一个叫蒲公的采药老人。一天,他在山上采药,随地上的莲花印迹来到这里,在五彩缤纷的佛光中看见普贤骑象真身,以后便在金顶创建普光殿。过去有人认为看到佛光,就是与佛有缘,立刻牺牲肉体凡胎,跳入光环,菩萨便会把人的灵魂接引到西方极乐世界,结果是白白葬送了性命。你猜一猜,这佛光是如何来的?”
王芗斋从小就对物理学、力学、心理学、化学、植物学、医学、文学等有浓厚的兴趣,回答这个问题不费什么力气。他道:“这只不过是太阳玩弄的一套光学游戏罢了。太阳的可见光线是由七种色彩组成的,而构成云雾的是无数微小水滴,阳光照到云雾表面,便会因衍射的分光作用分解成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光,投到后面云层上,又反射回来,映入游客的眼睛,便是绚丽多彩的光环,光环中心的人影,则是阳光下的投影。”
金桔赞叹道:“你懂的知识真多。”她望望前面,说:“前面就是金顶了,咱们快走几步,一会儿就到了。”
王芗斋朝前望支,只见前面有个寺院,掩映在浓荫之中。再望周围,烟雾弥漫,一片银白世界。那些白云仿佛是从山谷里昌出来似的,霎时汇聚成无边的大海,波澜壮阔,磅礴万里。山风乍起,狂涛随着呼啸的风声迎面扑来,令人惊心动魄。转眼,风平浪静,好象整个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棉絮。一忽儿,又成为薄薄的轻纱,透过轻纱隐现的群峰,又似一个个小岛回首仰望三峰,峰顶青翠秀丽,周围云气氤氲,犹如托在白云上面的三个仙岛,宛如蓬莱仙境。
金桔叫道:“卧云庵到了,我们已爬到金顶了。”
卧云庵创建于明嘉靖年间,是金顶上唯一保存下来的尼姑庵,它缩卧于西峰白云之上,背后是万仞绝壁,庵前有数株古松。这时,只见一个尼姑走了出来。王芗斋上前问道:“广善老尼可在庵内?”尼姑见了他俩,吃了一惊,随即又恢复平静,点了点头。
这时但听庵内有人朗声问道:“又是何人来到此处?”话音未落,一位身穿淡蓝僧服的老尼合掌走了出来。她面如白玉,额上有浅浅抬头纹,鼻子微耸,两只眼睛光芒逼人。
尼姑对那老尼拜道:“文善法师,又有两人上山来。”
广善老尼见到王芗斋吃了一惊,随后又恢复了平静。那双利眼又落在金桔身上,渐渐露出了笑容:“来,二位庵内坐。”说着将二人引进庵门。这时,但听几声猿啼,两边各有一只野猿窜了出来,它们张牙舞爪,上来就要抓王芗斋。老尼唿哨一声,那两只野猴乖乖地退到一边。
老尼带二人进入西厢僧房,请他们入座。王芗斋和金桔说了来意,老尼缓缓道:“老纳在山顶幽居修炼有六十多年,从未听说过有个鹰爪小白猿,恐怕是壮士误听了口信。”王芗斋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心想自己千辛万苦,攀上金顶,想不到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觉失望万分。
老尼又问金桔:“你为何出家?”
金桔道:“我崇尚极乐世界,愿意斩断尘缘,遁入佛门,永不悔改。”
老尼绽出笑容,道:“你如花似玉,难道日后不会反悔?”
金桔坚定地道:“我永不反悔。”
老尼道:“好!”说着,一拍的掌,一忽儿,摇摇摆摆走进一只老母猴,垂手侍立在一边。
老尼道:“你带她去净身、剃度。”
老母猴扬起手臂,向老尼行了一个礼,来到金桔面前,怔怔瞧着她。金桔甚觉好笑,犹豫一下,便随它进去了。
老尼对王芗斋说道:“壮士连日赶路,恐怕疲劳之极,我去叫人煮点面条来。”说着出屋去了。
一会儿,一个小猴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那小猴显得机灵、伶俐,它双手把碗递给王芗斋,扬起手臂,敬了个礼,出门去了。
王芗斋端起碗,这才觉得腹中饥饿。这时,那小猴又送进来一双竹筷,然后诡诈地朝它一笑,出去了。
王芗斋骂了一句:“机灵鬼!”拿着筷子,把碗端到嘴边,就在他将要吃面的一刹那,只听“噗”的一声,一只大野猴从窗外跃了进来,双爪掀翻了他手中的面碗,面碗“叭嚓”扣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