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策》有云:‘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满洲人要下人自称‘奴才’,非诅咒自己帝国灭亡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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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亮则坦然一笑,说:“试想,当官的敛财容易的话,那人就既渴望当官,但同时也怕官,可惜官又没那么容易当上,那就是只有有钱人才能够当官了,而当官呢?又可以敛财。穷人呢?就只能被欺负。但他们也不一定值得可怜,因为不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怕官,官也没那么容易欺负他们。何况有朝一日他们当官了,他们也会欺负别的。如此下去,穷人能混口饱饭吃已经不错。你们谁当官,他们没有意见。受赃官欺压,他们出不了声。朝庭有什么政令,若是跟征兵征税没关系,他们也没有兴趣知道……”接着喟然长叹,看着慕奇和左宝贵,声音也变得苍凉:“我只怕有朝一天,国家吃了败仗他们也没有感觉!甚或由谁来当家,他们也没有所谓!”
大堂内鸦雀无声。
众将士无不摒住呼吸,心跳加速。
虽然在左宝贵统领下,除了少数不服左宝贵的满族官兵外,奉军将士们基本都能恪守其保家卫国,爱民如子的宗旨。但身为官员,身在官场,当然有听说过,甚或有干过一些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事情,只不过是轻是重,是多是少,有没有被人揭发的区别而已。
现在听苏明亮这么一说,他们都立刻寻找他们脑海中平民百姓的印象:破烂、肮脏的衣服。蜡黄、粗糙的皮肤。恐惧、茫然的神情。他们都是温驯的绵羊,从来没有脾气。你给他们吃,抚摸他们,他们感恩戴德。你不给他们吃,他们因你不剃他们身上的毛而心存感激。你剃他们身上的毛,他们为你不吃他们而感到幸福。即使你想吃他们,他们也只是卑微地哀求而不是剧烈地反抗……
然而,当你脱下官服,装成是一只绵羊的时候,他们又可以是冷酷无情,阴险狡诈的豺狼──剃你的毛,吃你的肉……众人想到这里,无不隐隐感到,要是有朝一天自己作为掌权者倒霉了,眼前的肯定不再是一群绵羊,而是豺狼,而且是一群在烧鞭炮庆祝的豺狼……
沉默良久,感慨万千的左宝贵问:“难道……日本人就不是这样吗?”
“不一样……小的曾经去过日本,依小的观察,虽然始终有人地位卑微,有人位高权重,但每个人都有其身份,有其地位,有其尊严。哪怕如从前的农民和武士,农民稍有冒犯就可能被武士当场砍死,但这并不代表武士可以任意侮辱农民,亦不代表农民就得向武士奴颜媚骨,就如武士对他们的主公一样,对对方的尊重乃是礼的一部分,只要遵守了,那就安全了。他们追求的可不是当官发财,相反会认为当官发财是俗不可耐,而从前的武士更是以贫穷而自豪。他们追求的是各安其位,各守本分,不得僭越,若有僭越,上至首相,下至贱民,皆会被世人鄙视,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时像是心有感触,双目放空,也放低了声音:“没有东西,比名誉,更为重要,哪怕是,性命。”
左宝贵听后轻轻点头,像是百感交集。
慕奇心底里也觉得无从反驳,心有不忿的他只得依仗“硬实力”了:“你说得我大清子民如此不济,依你所见,此次中日若在朝鲜开仗,我大清,是要败给日本了?”
虽然刚听了苏明亮如此直接剖析自己国家的问题,但听见“要败给日本”,认为是天方夜谭的将士们还是暗觉好笑。
苏明亮却从容道:“小的刚才说的只是两国子民在某一方面之不同。须知道,临阵决战,胜败还是取决于将帅、勇兵、武器、天时地利等等,在坐诸位自然比小的要熟悉。何况,日本历次入朝皆败于中国。小的不过是一介商人,能说的只是一点臆见而已!”接着双手向众人作揖。
“你可不是一般的商人……”慕奇的笑容有点诡异。
苏明亮的眼珠子忙往上窥看慕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