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半裸的孩童挤在门口,看着其父在院子里竖起一木杆,上面系着一块肮脏的棉布,布上画了一个歪歪斜斜的红十字。问知何意否,其父曰:‘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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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顺沛然大雨,整个市街白茫茫一片,然而人却越来越多,数百把伞不断从两旁涌出,把几里长的大街逐渐淹没。
“勇兵平壤溃败,左军门尽节,倭军长驱直进,直逼鸭绿江……”为首的是几个报贩,他们不断在大街上来回的叫喊。刚闻讯的人们则四处奔走,拍门相告,尤其是告诉那些有亲人当勇兵出国的亲人朋友。
“怎么可能?!”“不可能!”“之前不是说打胜仗吗?怎么一下子又说溃败了?”大雨下人们议论纷纷。
“后来说倭人添了几路大军合围平壤嘛!”
“不到你不信!钱店前几天就开始挤满了人,全都是洋人,都是取现的!”
“对对对!码头这几天也多了很多洋人,行李都是一车一车的,都是回国的,看来就是怕倭人打过来!”
“洋人都这样了,还有假的吗?”“他们肯定最先知道的!最迟肯定都是咱们老百姓!”
“连左军门都死了,奉天还有谁能挡住倭人?靠那些见匪就跑的勇兵吗?”“对!”“我看不一会功夫就打到奉天了!”“旅顺为北洋门户,说不定会打到这儿呢?”“惨了……咱们是不是也该收拾收拾了?”
……
心兰从旁边一阴晦的布匹店铺里慢慢步出。
“姑娘!布匹还要不要?”后面的掌柜喊着。
心兰仿佛没有听见,还是一步一步的往大街走去。
步履蹒跚,面无表情,恍如行尸走肉。
走出帐棚,哪怕大雨倾盆而下,一身湿透,也再没有反应。
眼睛,也仿佛再阖不上。
大雨中就这么一个人愣着,哪怕身边的人皆报以怪异的目光,交头接耳,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
对,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欲哭无泪,欲喊无声。心里那说不出的痛,已盖过所有知觉。
此前左宝贵只对军中人和挚友透露过,此行出征恐怕是一去不返,他始终没有向自己最疼爱的心兰透露过半句,但心兰又怎会不知道?这些担惊受怕的日子里,心兰经常想到的,也最怕想到的一句话就是──一语成谶。
一语成谶……
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那柔弱的躯体如木偶的提线断了一样倒在泥洼子上。四周的人马上上前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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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未停下。
“前方有烟!应该有村庄吧!”满头大汗的岳冬看见远处有烟,早已精疲力尽的他不知哪来的又来了些力气。
岳冬和三儿如此又走了两天,虽然曾碰见朝鲜百姓,但都是个别的山野村夫,言语不通,见了两人转头就跑,岳冬喊也喊不住。而两人带上的果子也早就吃光了,饿得在地上找野菜吃,也生不了火,挖上来拍了拍连泥块就吃下去了,碰上有水就去喝一肚子水,或朝天张口喝雨水。
没有吃的,三儿此时已经病入膏肓。伤口开始腐烂,风餐露宿,烧始终未退,一脸苍白,一身冷汗还在发抖。双手也早抓不住岳冬的身子,要以布条绑紧。现实如此,岳冬也觉得三儿真可能撑不下去了,心如刀割,但在其面前始终坚毅不屈,生怕三儿就此放弃。
“饿呀……”此时三儿在雨中伏在岳冬的肩膀,奄奄一息,也不再求岳冬放下自己,因为自己死了,岳冬自然会把自己放下。
“前面有烟,应该有人,有人就有吃的了!”岳冬又加快脚步。见三儿没有答话,担心他快有吃的才没救,又跟他说:“别睡呀!……说话呀!……快有吃的了!”
三儿知道岳冬害怕自己一睡不起,也想到该说些什么:“岳大哥……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小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