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晴。目前入朝为第五师团和第三师团之一个混成旅团,总兵力约两万人。朝鲜之清军也在两万之谱,驻守平壤者应不过一万五千。虽说李鸿章之北洋仓猝成军,当中不乏以流民顶替,军械训练更是无着,然常闻攻城方应有守方两倍之兵力方算稳妥。何况若不幸败绩,平壤清军势必南下,我海军则须护送陆军撤离,而北洋水师则势必趁机偷袭,届时全盘皆输则不远矣。相反,胜则长驱直入,直取东北甚或京师。故曰平壤之战远非成欢可比,予安于室内亦感沉重,前方将士之山岳重责可想而知。午去兵站登记,问何时召集,还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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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农历八月,中午还是燠热难耐。局促无风的房间里,人们更是挥汗如雨,苦不堪言。然而更让人难耐的,相信还是目前的处境。
商讨的地方已经换到一个较小的厢房。房内放了一长桌子,桌子上是凌乱的地图和文件。
桌子终端坐着叶志超和闵丙奭。薛云开、马凯清、丰升阿、朴永昌等则坐在两侧。
四周蒙上一片飘渺的白烟。烟,来自叶志超手中的烟杆。此刻的他眯起眼,出神的看着桌子上的地图和电报,思绪犹如其口中喷出的白烟,虚无而混沌。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所有人都脱下了凉帽放在桌上,露出光滑而布满汗珠的额头。皱着的眉头也都挂着不安的汗珠,即便平日轻佻的丰升阿也不例外,不停地摇扇子的他和薛云开更显得焦灼,丝毫不比在旁不动如山的马凯清显得凉快。
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并伴随着咳嗽声。不出一会儿,左宝贵便走进大堂:“抱歉诸位,来晚了……咳咳……”人也没有停下,一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着身旁的叶志超,放下凉帽,气喘吁吁的说:“叶总统……”
不出所料,叶志超成为了平壤诸军的总统。圣旨说,叶志超“战功夙着,坚忍耐劳,即着派为总统,督率诸军,相机进剿”。不欲成为总统的叶志超自然是哑子吃黄连,但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刻下令他发愁的,是桌面上的一份急电。
听见“总统”,叶志超无奈地点了点头,见左宝贵急成这模样,便说:“冠亭你先别急……”
“再有倭兵大股在元山登岸!连同南边进犯之敌,三面合围平壤,能不急吗?”左宝贵额头也满是虚汗。
“我知道,现在请诸位前来,不正是为了共商此事吗?”
“快电请中堂,出队迎击吧!”左宝贵也不欲浪费时间,来一个开门见山,再次要叶志超接受自己出击的建议。
也难怪他如此着急,今天距离上次五军统领会商已经过了快十天了。期间从前方传来过汉城倭兵开始北上的消息,左宝贵已再次逼叶志超向中堂提出击之议,然叶志超则以事不过几天,战守事关重大,朝廷须从长计议,又说朝鲜道路难行,日军到平需时,勉强将其劝退。
期间听见诸将互相拜访,高置酒会,后路转运还是极其缓慢,又收到金德凤在黄州伤亡的消息而如坐针毡的左宝贵,现在还得悉日军再有大兵在元山登岸,且欲从后包抄,同时探得第一批在元山登岸的日军在往汉城途中突然折返北上,共三路合围平壤,当然再按捺不住,非要叶志超向中堂力陈出击不可。
听见左宝贵又这么说,薛云开冷哼一声,然而心急如焚的左宝贵也没功夫理他,只是瞥了他一眼。
“还出击?”叶志超两眼干瞪:“目下元山有倭兵欲直取平壤,平壤兵单粮乏,后路缓兵粮米还是迟迟未到,怎么还能派兵出击呢?”
“对!”之前一直没什么意见的丰升阿竟然罕有地抢着发言,摊开手掌说:“我练军刻下只剩下五天的存粮,后路的粮米还是颗粒未至,待会还得找闵大人筹措哪!”其昔日那轻佻随意的态度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笼罩全身的恹然气息。
毕竟,随着日军的逼近,而粮草援兵还是遥不可及,而私下也有派人去打探芦榆防军与倭人开仗的情况,丰升阿也开始感到,此行绝不是他当初所想象那样,是一份即使不能加官进爵,亦可趁机出来溜达的美差,弄不好可是没命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