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三人打躬归坐。
左宝贵略略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看到这么大的桌子只有这么三个人,便问:“怎么不见丰升阿丰统领?”
薛云开正站起为两人斟酒,听见此话便哧的一声笑了出来:“左军门,这里就只有咱三个老战友,你就别……什么了。”本想说个“装”字,但还是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吞回肚子里。
“别……我不喝酒的。”左宝贵举起手挡着薛云开提着酒壶的手。
薛云开脸色沉了沉,但只是一瞬间,然后立刻对小二嚷:“来!来壶茶!”扭头又是笑又是叹气的说:“这么多年了,也忘了你们回民是不喝酒的!”
左宝贵笑了笑,没有答话。
薛云开见陆续上菜,便说:“来!吃菜!吃菜!我来了十几天,朝鲜这小邦的菜好不到哪去,但这金凤楼算是最好的了!”
“好!”左宝贵边吃边说,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不叫丰统领来?”
薛云开嗤笑道:“叫他来干嘛?那旗人,我连他说什么也听不清楚!”这时扭头对马凯清说:“是吧?”
马凯清一直留意着左宝贵,而左宝贵却刻意地回避其目光。马凯清实在不明白,当年左宝贵为何不吭一声就和自己断绝来往。这时听见薛云开跟自己说话,楞了一愣,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句:“是……”也没有看薛云开,提起酒杯又看着左宝贵。
薛云开也习惯了马凯清的沉默。虽然三人均为总兵,但论资排辈马凯清却是要排最后的,故可能因此不便多说,何况二十多年前薛云开认识他的时候也早是如此了。
薛云开扭头将手搁在桌子上,继续说笑似的跟左宝贵说:“告诉你,前几天我听说,他的鸭蛋兵连日本和朝鲜也分不清楚,一些还以为自己到了日本,问这么热的天,为啥不把这里的人杀光然后快快走人?你说……哈哈……”接着对着二人咯咯地笑了起来。本来眼睛已经很细的他,笑起来只余下两条线。
左宝贵也早知道丰升阿的练军大概如此,勉强笑了两声,举起杯子喝了口茶道:“我只是想,既然大家都是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儿,而且还要共同御敌,这招呼,始终要打的。”
薛云开给马凯清敬了酒,自己也喝了口酒,又替左宝贵斟茶,说:“招呼你就自己跟他打吧!我俩……哈哈,打过就算了。何况你也未必要亲自找他,听说他这几天都在附近提着他的画眉笼,优哉游哉地漫步……哈哈……说不定待会你就能碰上他……”这时敛起笑容,显出半点愁容道:“御敌……你就别指望他们了,他们不帮倒忙,咱就得谢他们喽!”
左宝贵也轻轻叹息一声,蹙着眉头。他当然担心那些暮气已深的旗兵,但他更担心,在大敌当前,人丁单薄的情况下还闹满汉不和,可谓未战先输。
“别老说那些不痛快的,来!”薛云开向左宝贵敬酒。
左宝贵举起杯子,以茶代酒和薛云开敬酒。喝到一半,不知是给呛着还是什么,把脸侧向一边后不停地呛咳。
“没事吧你?喝茶也不行?”薛云开问。
“没事……没事……”左宝贵边咳嗽边摆手,又拿出手帕捂着嘴巴。
咳嗽持续了好一会,越往后越不像一般的呛咳了。半晌见左宝贵终于咳嗽完了,闭上眼睛喘气,薛云开眯起一只眼睛问:“怎样?身子,不太好?”
左宝贵眼睛也红了起来,捂着胸口,有点费劲地点了点头:“对……人老了,毛病就多起来……临近晚上咳嗽就特厉害……”
马凯清也注视着左宝贵。他心里也猜到,左宝贵的身体或许就是三年前他老来丧子后转差的,因为三年前那一役他也身在其中,而这时又看看薛云开,马凯清只觉得,左宝贵虽然只是大薛云开几年,但看上去却有十年之别。
薛云开那时也听说过此事,但一时间也记不起来,只道:“看来呀,关外的环境实在不太好啊!”接着又笑眯眯地看着马凯清期待他的反应。而马凯清还是没说话,只是勉地的笑了笑。
左宝贵平伏完了,小心地喝了口茶,说笑似的道:“是呀,早知道,当年就应该跟着你去投靠中堂大人啊!”
“裕帅对你也不薄吧?何况,跟着中堂也未必不用到关外去啊!”薛云开又笑看着马凯清,见他还是没说话,继续说:“论辛苦,我想咱俩都不及马兄弟了!在回疆十几年,回来还是要到关外去啊!”接着拍了拍马凯清的肩膀。
马凯清又笑了笑,本想说开腔说一句“还好吧”,但随即便听见左宝贵说:“他当然辛苦,他在回疆杀人,也杀得手疼了吧?”接着凌厉的目光往马凯清看去。
房间里的空气一下子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