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明月不可能回蓝藤山庄。
她还有接着找，她一定要找下去。
这里离长安比较近。
那就走。
走一步算一步，去长安。
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
长安是千百年来集经济政治于一身的地方，人流众多。
那儿无疑是最佳藏身之所。
明月看了看远方。
现在她真的无从下手，圣口天绝不见了，神算子也死了，现在还有谁知道他的下落呢？！
而这两个名字与天涯罗刹有何关系呢？
当然无法将他们与天涯罗刹联系到一起。
明月眼眸呈现了浓浓的担忧，至于为什么，恐怕只有见到寒暄后才能够解释。
她再次仰望那两张名单，然后便缓缓地退后两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
可一阵微风，竟把这唯一剩下的完好无缺的名单吹掉在地上。
这里已算不上是一个好地方了，这个地方此刻凸显的异常凄凉。
明月蹲下身，正准备将这两张名单拾起，却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若拾起它们，你便是接下了这个单子。”
明月将目光投向声音的发源处，却见那间破屋中走出来一个老人。
老人衣衫褴褛，但一双目光却迥然有神，并且泛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一种领导的威严。
待明月仔细看时，才发觉他根本就没有双脚，整个身体完全是靠着两根铁支架支撑。
可是这两根铁支架看起来似乎比一双脚还要灵活，还要沉稳。
老人走得很慢，简直可以说根本就没有走路。
而他分明正在朝明月走过来。
明月惊诧地凝视老人那双威严的眼睛，缓缓地站起身。
这个老人她不认识。
他当初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也不知道是谁给那些剑客赏金，更不知道是谁将这些江洋大盗的名单贴在上面。
老人叹了口气，道：“一年多了，你是第一个踏入这个地方的人。”
然后老人盯着明月，淡淡地道：“你不是来接单的。”
明月点点头，道：“我来过这里。”
老人停下脚步，道：“哦？”
明月走到墙边，又道：“一年前，三月。那时候正是草长莺飞的时候，这儿一片繁盛。”
老人点点头，道：“不错。”
明月又道：“可现在这里却是如此苍凉。”
老人朝前走了两步，道：“这不奇怪。”
明月摇摇头，拿着那张单子看了看，道：“可是能够在一年当中衰败得如此不堪入目就很奇怪。”
老人叹了口气，目光在远方，他道：“凡事都有衰落的时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这是事实。
明月扭头看了看老人，脸色微变，她道：“恐怕还有人为因素。”
老人沉沉道：“也许吧。”
明月道：“这一切的开始都应当归于一个人的出现，他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老人把头垂下，道：“天涯罗刹的确是一个鬼才，这是千百年来都未曾出现的，可是这个现象并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够改变的。”
明月惊诧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老人又道：“纵使天涯罗刹是神，也不可能凭他的力量改变整个江湖，真正改变这个江湖的是人心，我们每一个人身体里面的那颗跳动的心。”
这也是事实。
明月承认。
老人又说：“但不过他也该死。现在我也不用下订单，因为每一个人都想除之而后快。”
明月点点头她承认。
没有人会拿一个什么人都明白的事物再操弄。
老人走到房梁柱旁，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要是他在，恐怕什么事情都好解决！”
明月狐疑道：“谁？”
如今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解决这个整个江湖人都不能够去解决的问题？
老人将目光移向天边，道：“一年前，这里的单子大半都是他接手。不论多难办，他都能在十天的时间完成。可是自从他那一次去接下了‘无情手’段途安的单子，便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
明月目光黯然，她问道：“‘无情手’段途安很难对付？”
老人点点头，道：“倘若天涯罗刹不出现，他可能是整个江湖上最难缠的一个人。”
明月不解道：“可是我却并未听说过这个人。”
老人沉沉道：“因为很少有人知道他，他作案之后名字都不是他自己。”
明月承认，她道：“难道他作案之后都难以查出是他所为？”
老人点点头，道：“他精通每一个门派的武功，而且什么歪门邪道的武功也会，几乎是难以让人辨清真假。”
明月不说话了，她已经惊在那里。
世界上当真有这种人？
但是老人所说的话似乎不假，不但不假，而且还很真实。
明月问道：“你知道接单这人是谁？”
老人摇摇头道：“接单人的名字从来都是隐晦，这是规矩。”
明月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话也没有说。
老人接着道：“所以这个地方历来都只有剑客来这里接单，通常情况下这个地方连乞丐都不会进入一步。”
明月还是不解，她道：“难道这个地方是地狱？”
老人摇摇头，道：“不是地狱，但是比地狱更可怕。”
明月突然又蹲下去，然后拾起那两张单子，道：“为什么？”
老人转过身，张望那残垣断壁，道：“因为这里充满了血腥味，浓浓的血腥味，简直可以熏死人。”
明月朝四周看了看，道：“可是我没有看见，也没有闻到。”
老人又摇摇头道：“你看不见也闻不到，因为这里拥有着无数灵魂，也拥有着无数杀戮。”
明月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点点头道：“我看见了也闻到了。”
她的确看见了也闻到了，就是老人同样也闻到了。
因为一个人正提着人头在大门口站立着。
人头还在滴血，血腥味儿非常浓。
明月开始呕吐，差点把胃也吐了出来。
老人的目光紧紧地定格在那人的身上，然后又将目光移到那颗头颅。
老人笑了，会心地笑了。
他目光中都带有浓浓的欣喜，他道：“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明月惊奇，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老人认得他？难道他就是老人口中所说的那个剑客？
可是他绝对不是剑客，至于他真正地身份，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定论，绝对没有人。
等明月站好将目光投向这人时，她的心凉了。
她的手心顿时溢出冷汗，连背心也溢出冷汗。
明月的脸色变了，变得有些苍白。
她想起了聚贤楼里那些死尸，又忍不住想吐，可是那些人到底是不是他所杀呢？！
恐怕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圣口天绝能够解释。
可是圣口天绝的行踪她究竟是不知道的。
但是她却很肯定，圣口天绝绝不会那么容易就死在眼前这个人手里。
寒暄终于提着人头缓缓地朝他们走来，目光还是那么平淡，整个人都是那么平淡无奇。仿佛整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真的都与他没有丝毫关系，而他仅仅只是一个局外人，或者根本就看不见他的存在。
他那半披的头发在微风中荡起，那张不算英俊的脸凸显得更加平淡无奇。
没有人想得出，他那雪白的衣衫下倒是是不是血肉，是不是有一颗会跳动的心，是不是也会有悲有乐，有伤心有欢悦。
他那身长八尺的驱赶，看起来多么渺小，简直就像是一粒微尘。
可是茫茫大千世界，谁不是一粒微尘呢？！
他手里那颗头颅，没有头发，一根头发也没有。
那双眼与那张脸所呈现的表情，直到现在都还在惊讶当中，仿佛怎么想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寒暄忽然在无米外停了下来，然后将这颗头颅抛给老人。
这本是极难接住的东西，可是老人却将他轻而易举地接在手中，提在胸前。
只听得寒暄淡淡地道：“段途安。”
老人激动地道：“是他，果然是他。”
寒暄突然从腰间取出了一只竹筒，打开竹塞，便仰起头喝酒。
不，那不是喝酒，那是在寻死。
待寒暄将竹筒中的酒喝完，才又淡淡地道：“多少？”
此刻老人才反应过来，但是他想不通眼前这个人是如何做到的。
段途安隐藏之深，极难寻找。
老人再次看了看那伤口，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又是这种无可复制的手法。就凭这种手法，就足以再加一千两。”
明月那沉重的面容此刻放宽了许多，因为老人的这话已足以让老人发笑。
老人身着褴褛，恐怕身上连一两银子都没有，怎会有一千两之多。
这是痴人说梦还是疯子？
但是明月没有说话，因为她无话可说。
寒暄淡淡地道：“好。”
这个字一出，只见那间破屋里又出来一个老人。
老人依旧是衣衫褴褛，看起来比这个老人更加苍老。
而他的手里却捧着十一张银票，十一张面额一千两的银票。
他走路蹒跚，但却走得很稳，就如同泰山一样。
明月看呆了，两个这么样的老人，住在这么样的房子，却有着这么多钱。
这实在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是一件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寒暄盖好竹塞，然后系在腰间，整个身体动也不动。
老人已经拿着银票站在寒暄的面前了，而且很恭敬，但是从他出来的那一刻头就一直低着，直到现在也看不见他的脸。
明月忽然对双腿残疾的老人道：“难道他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接下这里大半接单的人？”
老人点点头，道：“不错，正是他。”
明月又道：“可是你们可知道他是谁？”
老人忽然笑道：“他是一个剑客。”
这是老人给的定义。
明月摇摇头道：“他不……”
她还未说完，只见那捧上银票的老人已经亮出了匕首，正直直地刺向寒暄的胸膛。
可是也正在此时，老人已经直直地飞出，正好撞在断壁上。
那老人居然没有受伤，整个人又飞身而起，一柄剑斜斜刺出，直打寒暄的膻中、肩井、大椎、肺俞四处大穴。
正在这一剑幻化成四柄剑足足包围寒暄的时候，双腿残废的老人也飞身而起，那铁柱当中已有六种暗器飞出。
每一种暗器都可以杀死两头黄牛。
这些暗器几乎快而准，几乎没有任何一个高手能够接住，更没有任何一个高手能够从生还。
明月愣在那里，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快这么厉害的暗器。
当然也是第一次看见能将一柄剑舞成四柄剑的功夫。
这样的人他听说过，因为这个世间上只有两个人会这种功夫，一个是南海派的“无形影”张凯，另一个是四川唐门“六毒仙”肖叶宇。
可是这两个人早已在江湖上消失，至少已经二十五年。
她来过这里，可是都没有见到眼前这两个人，在这里根本就没有见到任何人。
明月断定这两人便是张凯与肖叶宇。
暗器一出，谁都无法躲过。
然而暗器已经打了出去，但并没有打在寒暄的身上，而是对面那房梁柱上。
而那一剑也并未刺到寒暄。
因为寒暄的人已经不见了。
两个老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脸色铁青。
他们从来明月见到过这么诡异的武功，从来没有。
那一万一千两已经不见了一万两，只剩下一千两。
至于什么时候不见的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只听见一个淡淡的声音道：“这一千两足够你们安度晚年了。”
肖叶宇重重地叹了口气道：“也罢，你我皆尽力了。”
张凯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明月走上前，突然问道：“敢问而为前辈可否是‘无形影’张凯前辈与‘六毒仙’肖叶宇前辈？”
肖叶宇道：“这两人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这里只是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已。”
明月又道：“不知道二位前辈可否告知小女子天涯罗刹的地方？”
肖叶宇摇摇头道：“这个恐怕我们也无能为力，他走得方向大概是长安。”
明月道：“谢谢前辈。”
说完她也走出了这个残破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