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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宫乱那日,省心殿突然起了一场大火。本就混乱的局势下,这远离其它各宫的冷宫里,烧得炙烈的火苗,当然是任由其肆意地烧下去,谁也无暇去顾及。

宫乱平了,烧了大半夜的火,也终于自己灭了。

因为,这埋葬了无数失宠芳魂的省心殿,此时,已经烧得所剩无己,只剩下了尚在噼啪作响、冒着火星的断木残瓦独自哀鸣。

“皇上”命人将火场清理了一个大概,掘出的两具焦黑女尸,众人皆以为那是废妃孟平晓,及其丫鬟明珠。但“皇上”却只是让人随意在原地挖了两坑,以席裹身,便将这曾经的宠妃草草地埋了。即使是入了冷宫的废妃,无此处理其尸首,也是无不让人惊奇疑惑。

众人皆唏嘘。红颜命苦,于宫乱之日葬身于意外大火之中,不知其父叛国之罪,也不晓其家满门抄斩的下场,这未尝不是上天给的一种怜悯!

省心殿于大火中尽毁,打入冷宫还不算太长时日的废妃也烧死在了省心殿中。一夜之间,曾经权倾大禹的孟家落败,曾经宠辱尝尽的平妃也命陨于火海。孟家、孟平晓,一夕之间,变成了大禹朝消失的传奇、永远的过去!

沉星瘫坐在轿子里,任抬轿的人将自己抬往不知的他处。

他费力地试图抬手去掀开轿帘,希望再看一眼外面的景物。此时,他已没有了求生的欲望,更失去了帝王的傲气。

他的心,

死了!

毫不在乎这轿子会将自己带去哪里,也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是否会在下一刻就将终结。他还怀着的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愿望,便是能够再见孟平晓一面,那怕,那仅仅只是一具冰冷腐烂的尸体!

努力再努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之后,轿帘终于被沉星扯了下来。一方小小的宫景,终于呈现在他的面前。

这动作,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喘着粗气,虚软地靠回椅凳里。他仅能用双眼去注视那小小的窗框中不断变换的景色。一边注视,一边自嘲于自己此时此刻的虚弱无能。

这生活了几十年的宫殿,这曾经属于自己的宫殿,如此看去,竟也是那样的不同、那样的陌生!

突然,一处焦黑倒塌的宫墙残瓦出现在沉星的视线里。即使这里已经面目全非,他却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省心殿!

曾经住着被自己伤透了心的女子的省心殿,被自己下令放火烧尽的省心殿。果真是烧得彻彻底底,只留得了荒芜一片。

就像是自己的帝王业,就像是自己从未坦白的爱情!

只可惜,人伤了,殿毁了,他却还是失去了她,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留下!

沉星再次努力地撑起身子,试图将轿外的残景看得更加清楚,即使那景象,正毫不留情地灼伤着他的眼睛、撕扯着他的心。

多少次,他曾悄然站在这宫墙之外,隐忍地看着里面素衣的女子围着一丛茶梅天真无忧地笑?多少次,他曾悄然站在这宫墙之外,揪心地看着里面素衣的女子追着一个丫鬟直问她,皇上何时会来?

多少次,当里面的女子,伤心的泪水无声划过脸颊时,一道灼热的伤痕也无声地划过了他的心口!多少次,当里面的女子,满眼的恨意彻底掩过了曾经盈满的爱恋时,他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入髓的痛!

而如今,物是人非,他的谎言与欺骗、他的残忍与忍耐,却因自己的失败而变得毫无意义、毫无价值。他输了,终究是彻底地输了!活着,又有什么希望?生命,再也没有意义!

皇上,弃如蔽履、不曾真心相待便罢,却又为何如此绝情寡义对我,不留一丝余地?为何要告诉我真相?伤我至此,皇上开心了吗?满意了吗?皇上,平晓会忘了你,以最决绝的方式,忘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从此后,即便黄泉路上,也希望永不与皇上再见。

她最后留给他的一句话:即便是黄泉路上,也希望永不与他再见!

那么他死后,是否也不能再觅芳魂,倾吐真实、一诉情衷?

无论是黄泉路,还是阎王殿,她是否都会躲着他、恨着他,从此后生生世世,再也见不到她?

“平晓……”

沉星突然笑了,畅快地笑了。可惜,即使这样大笑着,他却没有足够的力气,让笑声淋漓。

他笑了,从未有过的狂笑着,一颗、两颗、三颗泪……更多的眼泪,却在笑容里,滑落出眼角,坠落于衣襟。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句话,这一刻,也许谁都能够懂得了……

一年后,

女洼国,国都,

对大禹朝曾经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孟平晓,轻松快乐地在另一个国家、另一片土地上生活着。

今日的她,也许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孟平晓,也许已经改变了许多许多,也许只是也许!

孟平晓也是知道的吧!

这一年里,她改变了多少!

她曾笑言,这都是受了蝶一一的影响,可是,真正改变她的是什么?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但晏无洵和蝶一一却乐于见到她的这种改变。乐观、开朗、自信,还有偶尔的依赖与调皮……

这种改变很好!对晏无洵来说,不像蝶一一,总是太过,让人烦恼。孟平晓在蝶一一身上学来的东西,却在她自己的身上显出了恰如其分的合适和可爱!

“无洵大哥,刚才听店里的伙计说,今晚城里会举行女洼国两年一度的盛大宴会,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可好?”

“这个……可以是可以,可是不知道这门能否关得上?”

晏无洵笑意温和,却是故意做出为难的表情。

“能的,能的。全城的人不都要去参加吗?我们先提前挂上结束营业的时间牌子,赶到最后的客人自然就不会再进来了。我们去看看吧,听说女帝也会出现在城中与百姓们同游同乐呢,我们也不能错过,你说是不是?”

孟平晓努力展现自己一脸无辜向往的表情,扯着晏无洵的袖子苦苦地哀求。她自己也许不曾察觉,她的语气神态里,带了多少撒娇的成分。

“那么,就按你说的做吧。如果到时候真的没人来看诊,我就带你和一一出去。”

“啊!无洵大哥,你最好了。”孟平晓快乐地拍拍手,转身跑了出去,“一一,一一,同意了,同意了!”

两个女孩子尖叫欢呼的声音渐渐远了。晏无洵微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是安慰又愉悦。

一年前,他们三人行至女洼国,因为孟平晓伤势的突然恶化而不得不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留在这国都,没想到一留竟是留了这么久。

晏无洵在孟平晓一次无意的提议下,开始于如意门下的小医馆里挂诊治病,一展一技之长造福于世人。此举,曾吓得蝶一一连连惊呼从来就自扫门前雪的晏无洵中了邪、转了性,神经错乱。孟平晓伤势痊愈之后,也主动到医馆帮忙,竟也无意间将如意门的管理系统规范、整理了许多。直让晏无洵因她的才华赞叹不已,更加刮目相看,也惹得蝶一一换了调侃的戏码,天天直赞两人夫唱妇随,好不惬意……

一日过去一日,

在慢慢改变的生活里,孟平晓眼中的伤痛渐渐淡了;她凝望远方,似含泪水的时候也渐渐少了。而晏无洵,看着她的时候越来越多,眼中的情意也越来越浓。

这一切,孟平晓都看在眼里,却只能佯装不知。

伤口不再痛了,疤痕渐渐消失了,记忆越来越模糊了。但是,心底最深处的那些碎片却仍是在的。她,还没有准备好,迎接一段新的感情,而这准备所需的时间,也许是一辈子!

就这样就好,就像现在这样就好!

那些心底的碎片,不去修补,也不会痛,那样,就好!

孟平晓每天都在祈祷,却不知道,生活不会永远的一成不变,命运的齿轮很早很早的以前就开始了它的转动。

“平晓晓,我们回房去换件漂亮的衣服穿。”

“这样很好啊,为什么要换?”

“笨!晚上的宴会可是很盛大的。全城的女子肯定都铆足了全力梳妆打扮。咱们这两朵绝对名品的美丽花朵,怎么能白白被淹没在百花丛中去?”

“可是,我们只是去玩一玩,没必要如此麻烦了,一一。”

“少啰嗦,平小小,我问你,你还是不是女孩子啊?”

“我当然是啊。”

“那你怎么一点生为女子的自觉都没有?成天邋里邋遢的,半分爱美之心都没有?你闭嘴,反正跟我回房去,不打扮好,你今天也别想出去玩什么宴会!”

晏无洵无奈地摇头笑笑。

想也知道,孟平晓肯定不知道,今晚的宴会还有一个别名叫做抢花宴。

看来,这徒弟如今还未修炼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水准。孟平晓还是继续着处处被蝶一一这顽劣的师傅作弄的状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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