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只属于雪峰山脉、溆水流域的隆回县北部高寒山区的虎形山瑶族乡——大坨,使我产生了无限惊奇。前些年在我《雪峰》编辑部里,有100多幅大坨花瑶照片令我激动不已,并决定进瑶山一趟,看藏有什么龙卧有什么虎?2002年7月,在大坨镇茅坳举行的“讨僚皈”,让我眼花缭乱,真正感受到惊奇的背后,大坨所蕴含着民族文化的魅力和精神皈依,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气象,但它又不是佛道胜地,给我的感觉这是神仙生活的地方。
大坨有奇石古村花瑶裙,有闻名遐迩的“盘王过山瑶”,有比黄金还珍贵的阳光,有比屋子还大的石头,有独特的风土人情。
在溆浦龙潭沿溆水盘旋上山,左拐右弯,一时涌动出无数奇丽的山石。在山石面前,使我想起溆水流域几座大山似的杰出人物。一是党的早期妇女领袖向警予,二是《辞海》主编、著名辞书出版家舒新城,三是著名历史学家向达。向警予,众所周知,在此不再赘述,舒新城和向达两位著名学者不可不花笔墨。舒新城在著书立说之余,主编《中华百科词典》与《辞海》。1928年,舒新城应中华书局陆费逵的邀请,着手主编《辞海》工作,并任中华书局编辑所所长,1936年,《辞海》问世,成为中国现代比较完备的辞书。新中国成立后,1954年作为上海市代表,出席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并被推选为中国人民政协上海市政协副主席。1957年秋,他提议重新修订《辞海》,得到毛主席的支持,1960年11月在上海逝世,终年67岁。
向达也是喝溆水长大的。1919年,他考入东南大学,大学毕业后在商务印书馆当编辑,并翻译勒柯克的《高昌考古记》,成为他接触中西交通史的开端。此后写下《龟兹苏祗婆琵琶七调考源》、《星槎胜览》、《瀛涯胜览》、《西洋番国志》等著作。1933年,在北京大学任教授时,讲授《明清之际西洋东渐史》,并在《燕京学报》上发表《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一文,证实唐代的音乐舞蹈和绘画及唐人的文化生活与西域民族的亲密交往关系。这一论证,震惊史坛,史学界把他和冯承钧、张星烺称为“北大三杰”。后来,他多次出国考察,开展学术交流。在任浙江大学、北京大学、西南联大教授时,着手撰写《蛮书校注》一书,历时20年,1962年出版。
解放后,他任北大教授、图书馆长、中国哲学学部委员,《历史研究》、《考古学报》编委、中国政协二、三、四届委员,1966年含冤逝世,终年66岁。
除这几位杰出人物之外,还有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参谋长、广州军区政委、中将向仲华。
溆浦为五溪文化腹地,溆水是五溪的支流,它不但浇灌出这些人物,还诞生了思蒙碧水丹霞的美景,令我心潮澎湃。
望着汩汩流淌的溆水,觉得是成就大器的地方。水光云影,在龙潭溆水河的热浪簇拥下,散发着一阵阵炎暑炙人的热气,进山后立刻感受到山风的凉爽,促使你张开双臂拥抱山谷,用旮旯里水来浸润多日干燥的躯体,整合好心情,用自己的数码相机拍摄到像样的景点和像样的山魂。说实话,那回去大坨收获很大,想不到在那高寒山区竟生活着一支花瑶民族,独特的一个乡,非常有趣。
在瑶乡,我选到了一个制高点,放眼望去,但见古木参天,怪石嶙峋,层峦叠嶂,沟壑纵横,云雾缭绕,恍如仙境。这座瑶山,海拔1310米,格外偏僻,瑶民达5000多人,一支几乎被民族史料所遗忘的瑶民古老宗支,他们叫过山瑶,有自己的民族语言,但没有民族文字。据说,这支花瑶的发祥地在黄河以北,因其部落酋长与轩辕黄帝战斗失败,才迁徙南下,被驱赶到浙、闽,后至江西吉安。在那里生活不久,又遭统治阶级的追堵围攻和镇压,又往南逃去。一部分逃至云南,一部分逃至贵州。逃往贵州的一支花瑶,为了寻找栖身之地,一部分去了广西,一部分则沿沅水下至洪江。两百年后,在洪江的花瑶又被迫迁徙溆浦龙潭,最后进入雪峰山东北麓的原始老林,在崇山峻岭隐居起来,过着封闭的游耕狩猎生活,与外界少有往来,外来文化很难渗透进去。直到现在他们仍然承袭着先祖最最古朴、纯真、鲜活、地道的奇特民俗与民风。他们不知道瑶家鼻祖“盘王”是谁,奉黄瓜为自己的神灵。
大坨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笼罩在大雾之中,阳光稀少。寨中的木屋依山而建,散落在山水之间,参差在巨石之中,掩隐得严严实实,一切似乎很简单,只闻鸡犬之声,未见人影晃动。走入山寨,推开篱笆门,仿佛世外桃源,十分安宁,十分友好;走进木屋,宽敞的厅堂上,倒吊着辣椒、包谷、红薯,圆圆的火塘上,悬挂着乌亮的腊肉、腊鸡、腊鸭、腊鹅。瑶家姑娘更是好看,由于阳光少,她们皮肤大多都白嫩,水灵灵的。然而,最吸引我的是比屋子还大的石头比比皆是,若隐若现。地名“大坨”来自于“大坨”的岩石。有巨石的地方,一定有瀑布。大坨的背后是一片雄奇的白色壁体,宛如一幅瀑布倾泻而下,仿佛从天而降。沿壁体往前走,有一个引起世人轰动的瑶山大峡谷。山高谷深,逶迤数十里,大大小小真实的瀑布林立高挂,颇似花瑶姑娘展示美丽而洁白的衣裙。其中的虎峡飞瀑,挟惊雷与彩虹影于一身,美轮美奂,天下一绝,然而比这更绝的是花瑶的服饰。进寨一看,女人们个个着装艳丽,上下色彩火辣,仿佛春天的映山红。花瑶女人天生爱美,服饰奇特、精美、亮丽,抢眼的色彩全在她们身上,因此,大坨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这里的女人从小就开始绣花,挑花,见什么绣什么,工艺十分精细。挑花图案别致,神秘粗犷,对比强烈,寓意深刻。著名工艺美术家刘烙山先生称赞说:“虎形山的瑶族挑花拙中藏巧,立意新颖,以形传神,具有一种憨厚、坚实的乡土之美,能引发人们无限的想象,诱以幽远的境界,无穷的韵味。”
花瑶女人的服饰因年龄不同变化,年轻姑娘最为靓丽。花瑶女人的内衣为白色对襟衬衣,外衣为圆领长衫,有多色花布腰带,呈筒状形花裙和红色绣花鞋。整套服饰鲜艳夺目,层次分明,再配上金银首饰,更加艳丽辉煌,光彩照人。她们追求五彩颜色,自古有“好五色衣裳”之说,这是花瑶人们的共性,是花瑶人们的人生追求。她们没有自己的文字,也没有任何图案,是在大山深处与飞禽猛兽为伴的苦难现实结果。在绣花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随心所欲,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情感,使挑花妙趣横生,粗犷中带着野性,充满着神奇,对生活充满着憧憬。
进入大坨,感受到有一种神秘的文化。神秘的山寨,神秘的巨石,神秘的服饰,神秘的历史。有人说这是“大坨文化”,独一无二的花瑶文化。从服饰上的挑花图案看出,每一件挑花既有思想内涵,又有远古文化。挑花裙上的糁子花、苔藓和虎爪,真切地看出他们以糁子花等草本植物为粮食,命运像苔藓一样苦,而老虎猛兽却与他们是朋友,花裙上的波浪、船、鱼和三角形,意为他们祖先过黄河、跨长江、漂洞庭湖,翻越千山万水,最先来到雪峰山。
回到溆浦,想到大坨,屈原的《涉江》,令我朗诵起来:
入溆浦余儃兮,迷不知吾之所如。
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猨穴之所居……
大坨是他们苦难历史的见证者,也是他们民族历史的缩影。他们将历史与生活的精华集中在服饰上,自享其美。他们享受着可心的山川,享受着溪涧瀑布的凉爽,享受着清泉的甘甜,享受着巨石的恩惠,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生活了许久许久,没有被外人打扰,一切都被静的氛围美美地笼罩着。自古以来,没有文人学士高僧与佛士涉猎,故显普通与平淡。倘若被他们发现,大坨一定是名山佛地,早早地成为一座旅游佛山,成为文学的对象,成为光耀千年的胜地,宗教、美景、诗文比比皆是。至此,使我深深地叹息着,叹息中国的文化有些残缺,有些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