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还是戴红领巾的时候,《老山界》课文告诉我,那是红军长征在五溪所过的第一座难走的山,红军夜间翻越这座山时,在“之”字拐的路上一步步地上去。向上看,火把头顶上一点点排到天空;向下看,简直是绝壁,火把照着人的脸,就在脚下。后来我当老师教语文又教过这篇散文,我是带着感情朗读完这个课文的。20多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艰苦卓绝的长征,老山界就牵动着我的心。
横亘湘桂边陲的越城岭,长250多华里,宽百多华里,放眼望去,层峦叠嶂,云海茫茫。
凭着地图的指引,我来到越城岭下的广西兴安县一个瑶族乡,据说这个乡的瑶族全是从长安营被清兵赶来的。陪我的乡干部见我千里迢迢寻访老山界,内心充满着神秘感,用传奇般的口气谈起了老山界:“嗬!老山界急靠越城岭主峰猫儿山,海拔2000多米,从我们这儿上山有60华里。这山可险峻哩,‘百步陡’、‘三步跳’、‘神仙桥’、‘雷公崖’等这些地名就够吓人了。”说着,他站起身子,用手指在桌子上比划着,绘声绘色地说开了:“同志哥,陆定一同志写的《老山界》提到雷公崖是这般样子,一睹大坎70多度陡,有几百米高,它是由瀑布冲刷成的,冬天只有涓涓细流,到夏秋雨季,瀑布由半山腰直泻到山下龙塘江,响声如雷。雷公崖的名字就是由此而取的。1934年12月初,乡亲们听说红军大队人马在夜晚攀过了雷公崖,都说红军是天下的神兵呀!”
上山了,车在陡峭的盘山公路上喘气,吃力地蠕动着。车窗外,如烟如云的毛竹,像绿色的围裙,包裹着高高矮矮的群山,屋角翘起的农舍,墙壁雪白的学校、医院以及混凝土建筑的水坝、电站,散落在山岭上。阳光照耀的梯田和坡地,披着一身金色的秋装,那滚瓜流油的黄牛,在山间怡然自得地啃着青草,牛颈上系着的铃子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谈笑中,汽车钻进了云海,眼前白茫茫一片,气候明显寒凉了。“下车看看吧,这是猫儿山自然保护区。”乡干部话音刚落,汽车嘎地停住了。我靠着路边一株古树,大口大口地吸着那带有甜味的空气,如痴如醉。那稀有的黄芽木、马卦木、紫檀木躲在云雾里,珍贵的牛熊、马熊、麝、恒河猴、白面猴,藏在林海中,只有近处的山坡上,华南铁杉时而现出朦胧的身影。我想撩开这绿海仙子的面纱,看看它神秘的眼睛,于是信步向林中走去。脚步才挪动二十来步,乡干部下命令说:“不能进去!里面毒蛇多着哩!”他大步跨进林中,把我拉回来装进了汽车。伴和着汽车马达的轰鸣声,乡干部的话在车内久久地蹦跳着:“夏同志,上老山界可不是在你们怀化逛马路呀。这保护区内,五步蛇、银环蛇、眼镜蛇凶得很。有一次,保护站一个同志巡山,突然看到前面的草叶在簌簌颤动,溜出一条五步蛇来,舌头一吐一吐,眼睛血鼓鼓的。他扬起手中的棍子刚把蛇打死,头顶又有响动。抬头一看,在离头顶尺多远高的树丫上正挂着一条五步蛇,那蛇见有人,沿着树丫溜下来,竖起身子,伸着乌龟头向他进攻,他一步闪开,举起棍子打去,谁知棍子被树枝绊脱了,他转身就跑,那蛇紧紧追去,他只好掏出手枪,连击三发,蛇断成两截还久久蠕动着。”
汽车被云簇着,被雾拥着,爬过了几道山梁,云雾慢慢由浓变淡了。晌午时分,不知是太阳的金箭射破了云层,还是汽车的轰响驱散了雾霭,一座巍巍的山峰清晰地耸立在我眸子里。“这就是老山界,你伸开双臂去拥抱吧!”我赶忙跳下汽车,带着不可言状的兴奋,久久地伫立着,凝视着。老山界哟,让我细细地看看你,雄踞于群峰之上,扬着头颅,擎着蓝天,像威武雄壮的勇士。我看清啦,你披一身深绿色的甲衣,在秋阳照耀下,片片鳞甲都闪着光芒,山风吹拂,你那宽大的衣角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我看清啦,雄峙在猫儿山之巅的电视铁塔,高高的,尖尖的,放射着五彩豪光,这分明是你手中的宝剑呀!
我久久地躺在老山界的怀抱,历史的波澜在心中涌起。当年红军长征路过这里时,天上有飞机追炸,地面有敌军围堵,而英雄的红军将士牵着骡马,抬着辎重,背着枪支弹药,以巨大的勇气和毅力翻越了老山界的脊背。老山界,你记得吗?那时不少战士没有草鞋穿,打着赤脚。为此,《红星报》专门刊登《怎么解决草鞋问题》的文章。如今,那贴着山脊,直达主峰的公路,是红军打着赤脚勘测的吧!老山界,你记得吗?当年许多红军战士把满腔热血洒在你的身上,伴着你长眠了。有8个不知名的红军小战士,翻过你的脊背,在一个村里写“只有实行共产党的主张,苗人才能得解放”的标语时,被土豪劣绅杀害了。如今,你满身披挂的鲜花,是他们血滴化成的吧!老山界哟,你猛士的身姿,猛士的性格,猛士的灵魂!我怎么也看不够你伟岸英武的身姿,听不够你奔腾澎湃的心曲。
70年过去了,红军在老山界留下了坚贞,留下了忠诚,留下了光荣。我翻越的不仅仅是一座山,一个景点,而是翻阅了一部连结长征历史与现实的不朽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