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资沅澧的沅水,是湖南的四大水系之一。从洞庭湖出发,顺沅水而上,最先与沅水汇合的是酉水,它像一个乖孩子,在沅陵城郊的溪子口,扑进母亲的怀抱,向母亲诉说着从湖北鹤城一路走来的艰难历程。
酉水,古称白河,发源于湖北鹤峰西北,辗转重庆的酉阳,从从容容地往湖南一路走来,途经松桃、龙山、保靖、永顺、古丈等县,全长320公里。两岸奇山怪石,飞瀑流泉,土寨吊楼、渔舟梯市、棺葬悬崖等景物尽收眼底。蜿蜒数百公里的水路,时而浪高峡谷,滩险波涌,满脑子的惊吓与苍凉;时而山低平缓,水顺温柔,荡起一阵诗情。沿途生动的气韵,耸拔的古木,在茫茫长长的烟霏幽壑中出没;临流皆峭壁,石纹纵横有致,笔画俨然,宛若造物的象形天书;壁上苔痕斑驳,一副地老天荒的道貌。在晴天里,阳光自树林射入,稍稍偏右,水面则半呈淡绿,半呈浓黛。
长长的酉水河,两岸树木参天,有小舟在清荫里漂荡,有机帆船在清水中泛波,岩洞能传出水的冲撞之声。随声望去,洞中钟乳垂悬,藤萝掩映,极为隐蔽。大洞小洞,不计其数。极目张望,崖上有悬棺,高爽而宽敞;深邃而干燥,颇适宜住人。从前或许是神仙的洞府,或许是隐士的石庐,或许是土匪的巢穴,难怪山民将棺木悬置,知道尸体不会腐烂。既没有石路石梯,棺木怎么上悬崖峭壁,至今还是个谜。
沿酉水河一路走来,我不停地看山看峰看崖看壁看洞看树,多少座山多少座峰多少座崖多少座壁多少个洞多少片树林,数也数不清,只觉得山青翠水秀丽,河道迤迤逦逦,曲曲折折。有人介绍说酉水并不平静,在下暴雨长春潮的时候,面对层峦叠嶂,大发神威,势不可挡,呼啸前行,将满满河水推入沅江,上演着柔与刚、攻与守的殊死大战。那些水泻千尺的瀑布,落入深潭,在酉水乍起惊雷,掀起滔天的白浪,卷起巨大的飓风,把人都震呆。有人说谁敢去?有史以来,惊天动地的事都是人干出来的,怎么没有人去?祖国河山的山山水水,任何一个没有开发的溶洞,都会有人去探险,何况这酉水。查找许多资料,这条充满诗情画意的酉水河,好像没有孕育出李白、杜甫一样的大诗人,仅仅留下一些酉水的风土文物。酉水河的山民没有期望诗人去引吭高歌,默默地将酉水河看作是母亲河,是生命之水,他们不去溯源,只管滋润自己。虽然出现几个本土诗人,都没有对酉水高亢地去吟诵,大手笔地用心去作,没有对酉水作过生命体验,更没有在黄卷青灯下搔首深思,因此没有像黄河、长江、都江堰那么出名。如果李白、杜甫、艾青等大诗人没有故去,请他们沿酉水苦旅一回,会写出一大摞诗作,酉水名声将会大噪,再过去百年千年,描绘酉水的词章会越来越多。那么酉水两岸的古镇古塔古楼古寺古庵古码头都会成为有名的文物,与岳麓书院、岳阳楼、黄鹤楼、故宫、长城、莫高窟、曲阜孔庙、平遥古城等齐名。古时的酉水十分懦弱,十分冷漠,肌体瘦小,随着时光的推移,历史的营养使它渐渐变得健强起来。顺流而下,淌过了龙山的里耶、洗车镇、永顺的王村、老司城、泸溪的浦市,扑进了沅水母亲的怀抱。
酉水在沅陵古城终结,酉水的山川在此隐退,留给酉水的依然是宁静。酉水两岸的山民感谢历史给予这条通道,是这条通道给予酉水两岸山民的生存,并且诞生了几大古镇;陡峭的悬崖与奇峰,给山民们一副傲骨,不满朝廷的弑虏,多次起义抵抗,并且成就了好多英雄。他们个个都脾性强悍,奋起战斗,走出酉水,走出湘西,走出了一群政界、军界、科技、教育、艺术名人:吴八月、陈宝箴、熊希龄、李烛尘、陈渠珍、贺龙、沈从文等。
酉水是湘西的生命之水,湘西的生命是酉水给的,不但给了生命,给了智慧,还给了坚强。湘西人说起酉水十分自豪,说起酉水文化赞叹不已。酉水的风俗习惯十分独特。家庭一般是小家庭,儿女结婚后一定要分家;婚姻自由,扁担亲与瓜藤亲极多;生育重男轻女,有敬拜菩萨的风气;丧葬请道士做道场,因贫富有所不同;居住房屋呈长方形,两边为房,中间为堂屋;饮食以大米杂粮为主,善吃酸菜与喝凉水;服饰以布勒头为主,好斑蓝色,袖长而小,对襟扣子多。节日丰富多彩,几乎每月都有。生活在酉水境内的大多是土家族、苗族和少数的白族、瑶族,生活习惯大同小异。但酉水河境内的民族风情像一碗浓烈的苞谷烧酒,烈得你喘不过气来。赶边边场、茅古斯、咚咚喹、猴儿鼓、土家溜子、苗族鼓舞、芦笙舞、四月八、苗家椎牛、上刀梯、踩火犁、跳香节、找毕兹卡和梯玛,让你天天兴奋,陶醉在这些民族风情里,使你眼花缭乱,不知看什么好。
湘西的历史文化全泻在酉水河里,湘西人的气度全刻在酉水两岸的石壁上,湘西的风土人情全留在大大小小古镇的烟火中。我走到酉水的尽头——沅陵城郊的溪口上,往酉水上游一眼望去,使我不禁为之敬佩。酉水仿佛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尽情地付出,而不图回报,这是一个多么高的境界。我不管历史作何结论,她毕竟孕育了湘西人们,是湘西人们的母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