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辽沙家的院落里,有几棵果芒果树,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像一些小学生在讨论一道数学题怎样做。
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里夹杂着广播的声音,爷爷是个爱听广播的老人,每天早晨都雷打不动地听广播,今天也不例外。
爷爷退休了,但他精神矍铄,思维清晰,鹤发童颜。爷爷的耳朵很好,他怕吵着别人,收音机音量开得很小,但谢辽沙还是听见了从收音机里传来的歌声: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
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我要上学校,
天天不迟到……”
这歌谢辽沙听腻了,没新鲜感了,他也没心再复习功课了,想用一个早晨把功课复习得滚瓜烂熟,那是不可能的,是做梦。他皱着眉头,想这次考试我肯定考不好,准会考砸了,越想心情越糟,就用低沉的嗓子小声唱起来:
“太阳当空照,
花儿把我笑,
小鸟说,
糟糟糟,
你为什么眼睛哭肿了?
考试没及格,
老爸揍我了……”
唱完歌,谢辽沙情绪很低,再看这个美丽的早晨时,她再不像玫瑰花那样美了,而像狗尾巴花那样丑了。
太阳越来越高了,把整个深圳的都照红了,深圳就显得越发鲜艳起来。
谢辽沙复习了屁大点儿工夫,就没心复习了,看课本觉得味同嚼蜡,就把课本放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老夫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他从小就爱看《老夫子》,大概是四五岁时,那时他在美国纽约的一家幼儿园,爹地谢金光到中国北京出差时,为了消磨旅途漫长的时光,就买了一些《老夫子》,本打算自己看着玩的,谁知这竟成了谢辽沙的宝物,天天爱不释手,有时自己一个人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好笑处还自己笑出声来。
谢辽沙看《老夫子》是个拼命三郎,有时会看到废寝忘食,不睡觉不吃饭也要看,中毒很深,老爸老妈怕他成了疯疯癫癫的老夫子,就把他的《老夫子》统统没收了。但谢辽沙是个精明的小鬼头,他把一些《老夫子》藏起来了。
他看了一会儿耐人寻味的《老夫子》,肚子又像青蛙那样咕咕叫起来,饿了。
小保姆马笑菊姐姐还在厨房里做早餐,谢辽沙扔掉《老夫子》,突然想起李婉婷老师布置的作文来,老师让他们写写深圳的早晨,李婉婷老师说,你们每个孩子都是深圳的早晨,都是深圳的希望和未来。
谢辽沙站在窗户跟前,想看看深圳的早晨什么样。
太阳已经老高,像挂在空中的一盏红灯笼。
看着看着,谢辽沙满面春风起来,他朗诵诗一样小声喊起来:“啊,深圳的早晨,你真美啊,你比美不胜收还美,比美观大方还美,比十全十美还美,比美国还美,深圳的早晨真是美若天仙,我爱你,让我拥抱你吧……”
他说到这儿,做着个拥抱的动作。
这时小保姆马笑菊姐姐刚好进来,他把阿菊姐姐抱在了怀里。
这是一个意外事故。
谢辽沙惊呆了。
阿菊的脸腾地红了,慌乱地把谢辽沙推开,点了一下谢辽沙的高鼻子:“小情种,你干这事儿太早了点吧,你还没到十八岁耶。”
“我在拥抱深圳的早晨,又没拥抱你,自作多情……”谢辽沙反唇相讥地说。
“拥抱深圳的早晨?”阿菊有些不解地说:“早晨能抱吗?”
“小猫小狗能抱吗?”谢辽沙没有回答阿菊的话,反问着。
“小猫小狗当然能抱!”阿菊说的很干脆。
“小猫小狗能抱,深圳的早晨当然也能抱!”谢辽沙说的也很干脆。
“好了,好了。”阿菊擦把脑门上的汗,说:“快去吃早餐吧。”
“我不想吃早餐,我想吃……”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深圳的早晨,它是多好的一块儿蛋糕啊!”
“你真傻。”
“你才傻呢。”谢辽沙说。
阿菊摸一下谢辽沙的头,说:“太阳很烫,会把你的嘴烫坏的。”
谢辽沙打掉阿菊的手,幽默地说:“我把它用电风扇吹凉了再吃。它多像草莓汁蛋糕啊,我要吃草莓汁蛋糕。”
谢辽沙的话把阿菊逗笑了。
第八、今天要交狗屎运
早餐散发着香喷喷的味道。
阿菊今天做的早餐很平常,每人一杯牛奶、一个煎蛋和一片烤面包。
爷爷、奶奶、爹地、妈咪都坐在玻璃钢的餐桌前享受着早餐。他们匆匆忙忙地吃着,很少说话,因为早晨的时光很宝贵。
玻璃钢的餐桌很大,显得豪华气派。
餐桌大了,吃西餐时很方便。
因为他们家是中美合资的家庭,麦当娜改变不了美国的生活习惯,动不动爱吃西餐,所以买餐桌时,专门选购了一个特大号的餐桌。在美国生活的时候,他们家的餐桌就很大。谢辽沙从小就在大餐桌上吃饭,他吃饭都是自己吃,妈咪麦当娜决不允许爸爸妈妈给他喂饭。麦当娜说,美国孩子从一岁半开始自己吃饭,一把专用高靠背椅,一个大餐巾,然后孩子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得少说明他不饿,大人不用管,更不会像中国父母一样追着喂饭。
麦当娜说她看着中国父母追着孩子喂饭是那样的可笑,他们生怕饿着孩子,填鸭式地对孩子大喂特喂,不管孩子的饥饱,恨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给孩子喂下去,哪怕把孩子撑得翻白眼也要喂。美国人决不干那样的蠢事儿,美国人觉得孩子跟大人一样,什么都懂,知道饥饿温饱,吃饱了就会不吃了。
谢家的餐桌太大,谢辽沙的同学战斗士和肥仔老跟他开玩笑,说他家的餐桌有半个足球场大。
谢辽沙看看他的早餐,皱起了眉头,说:“我不吃这个。”
“为什么?”谢金光问。
“我吃腻了。”谢辽沙没好气地说:“天天是牛奶煎蛋,煎蛋牛奶,我吃烦了。”
“瞎说你。”妈咪麦当娜说:“昨天的早餐是稀饭、茯苓包子,你说今天要吃煎蛋和烤面包的,说话不算话,就是大南瓜……”
麦当娜的话引得全家人都笑。
谢金光笑着摇摇头,说:“阿菊姐姐做的早餐很好吃,比唐僧肉还好吃,快吃吧,不然要迟到了。”
“迟到了我也不吃。”谢辽沙犟起来。
“那你想吃什么?”奶奶问。
谢辽沙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鲜嫩的太阳,脱口而出地说:“我要吃太阳……”
“你要吃太阳?”爷爷摸摸孙子的额头:“感冒好好了,没发烧啊。”
谢辽沙打掉爷爷的手:“我要吃草莓汁蛋糕!”
奶奶用眼睛看着阿菊。
阿菊有些为难起来:“今天做草莓汁蛋糕已经来不及了,明天吧,明天早晨我给你做草莓汁蛋糕!”
“不!”谢辽沙口气坚决地说:“我现在就吃草莓汁蛋糕!”
“可……今天来不及了……”阿菊看看表,感到十分为难。
奶奶有些不高兴了,沉着脸说:“做早餐时,你该先问问谢辽沙想吃什么,孩子的口味跟大人是有区别的,儿童正是生长发育的旺盛时期,要……”
“要什么要?要太阳就给太阳?要月亮就给月亮吗?”爷爷不高兴了,说:“一本早餐营养书上说,儿童的早餐,注重补充丰富的蛋白质和钙相当重要。首先要少吃那些含糖量较高的食物,以防引起龋齿和肥胖。儿童的早餐通常以一杯牛奶、一个鸡蛋和一两片面包为最好。”
谢辽沙嘟噜着小嘴,就是不肯坐下来吃饭。
“要不,要不我给你弄些现成的。”阿菊用商量的口气跟谢辽沙说:“比如说,冲一些燕麦片或者加热一下茯苓包子。”
“别理他,就吃这个,这个就行了。”谢金光歪着脑袋看了儿子一眼,不满地说:“美国人的臭毛病。”
“什么美国人的臭毛病?你这话打击面也太大了不是?”麦当娜不高兴了。
谢金光没有理睬妻子,用命令的口气对谢辽沙说:“买的站票怎么的?坐下吃饭,别像个树桩一样戳在那儿。”
“小树桩坐下来吃饭!”阿菊拉谢辽沙坐下。
谢辽沙坐下吃饭时,吃得慢吞吞的。
“好孙子,吃快点儿。”奶奶催促着:“再磨蹭下去,真要迟到了你。”
“迟到了就迟到了。”谢辽沙怄气地说。
爷爷想起什么来,问:“谢辽沙,你们快暑假考试了吧?复习得怎么样了?”
“我复习得牙好、胃口好,吃嘛嘛香。”谢辽沙的回答,让全家人哭笑不得。
“怎么跟爷爷说话呢,找抽啊你。”谢金光有点儿火了。
“都是广告闹的,现在的广告太烂,该打击了。”爷爷爱抚地摸摸谢辽沙的头:“你要好好复习,考双百的话,放暑假我跟你奶奶带你到加勒比海岸去享受日光浴,那里阳光灿烂,波光粼粼。加勒比海连接着北美洲和南美洲,它虽是一个边缘海,但它有着与主海一样的美,有着与主海一样的神秘和古老的历史,有着与文明古国一样的璀璨的文明,看了会使你流连忘返……”
爷爷像个导游小姐一样,眉飞色舞地向他介绍着加勒比海岸优美的自然风光,来诱惑谢辽沙。
谢辽沙似乎不为所动,他信心不足地说:“我考不了双百,所以我恐怕去不了加勒比海岸。”
“考八十分以上就行。”奶奶降低了条件:“考双百太多了,别把我孙子的脑子累坏了。考八十分以上,我就和爷爷带你去什么……假里比海岸。”
谢辽沙纠正说:“不是假里比海岸,是加勒比海岸。”
“不管是什么海岸,只要你考八十分以上,我就和爷爷带你去。”奶奶笑眯眯地说:“只要你玩得高兴,奶奶就高兴,你是我的一切。”
“妈!你不能给他什么许诺。”麦当娜反对地说:“他考好了是应该的,跟他讲条件,他就会变得讨价还价,这样不是疼他,是害他。”
“切!我才不跟奶奶讨价还价呢,我最爱奶奶了。”谢辽沙说着,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哎哟,我要迟到了。”
他说着,飞快地吃起来。
“慢点儿,别噎着。”奶奶说:“吃太快了对消化不好,消化不好就吸收不了营养,吸收不了营养就不会长个子。慢点儿你,别噎着。”
谢辽沙三下两下吃完早餐,已经是7:30了,再不抓紧行动的话,就要迟到了。
奶奶冲儿子谢金光说:“金光,你用车送送沙沙。”
“不行!那是公司的车,不能私用。”
奶奶不解地看看儿子谢金光,说:“我掏汽油钱。”
“那也不行。”谢金光一本正经地说:“我要遵守我定的规矩。”
“太死心眼了你,我生气了。”奶奶真的生气了,用眼狠狠地瞪着儿子。
谢金光为难地说:“妈!你生气也没用。”
“麦当娜,你说话呀。”奶奶求救地看着儿媳妇。
麦当娜耸耸肩膀,说:“谢辽沙没享受那车的权力。”
麦当娜的话让奶奶大失所望。
“我要靠自己的双脚!”谢辽沙慌里慌张地背着书包,飞快地向门外跑去。
“别慌里慌张的,过马路小心车。”奶奶在后面叮嘱着。
谢辽沙根本没听见奶奶说什么,撒腿就跑。
他拉开沉重的大铁门,刚出门,一不小心,踩了一脚黏乎乎的东西,脚下一滑,咣当!他摔倒了,肩上的书包也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儿。
“啊!狗屎。”谢辽沙尖叫起来。
“好臭!好臭!”他说着,就捏着鼻子呕吐起来:“呕呕呕……”
他吐了一会儿,把刚才喝的牛奶,吃的煎蛋和面包都吐了出来。
“这是谁家没文化的狗在我家门口拉屎?”谢辽沙喊叫着。
没人理睬谢辽沙。
他家的别墅前面是一片草坪和休闲的场所,几个工人在修剪草坪,晨练的人们都很精神,有的在跑步,有的打羽毛球,有的坐在木凳上闭目养神。深圳人都很会生活,虽然生活节奏很紧张很快,但他们不会忘记给自己营造一个轻松的氛围。
谢辽沙一边喊,一边四处乱看,他看到一只漂亮的狗,拉屎的事儿准是它干的,它很聪明,知道自己闯祸了,知道谢辽沙要揍它,赶紧逃跑。
狗很聪明。
谢辽沙一看,气坏了,爬起来,顺手抓起书包,撒腿就去追狗,边追边喊:“站住!臭狗!你站住!”
狗怕被谢辽沙踢,飞快地跑着。
谢辽沙两条腿,狗四条腿,两条腿当然跑不过四条腿了,只好看着狗从他的眼皮底下跑掉了。
谢辽沙喘着粗气站住,跺着脚骂:“狗东西!下次让我碰上你,把你的狗头揪下来当足球踢。”
早晨一出门,就踩到一脚狗屎,真倒霉。
谢辽沙边走不边说:“现在的狗好没素质,到处拉屎撒尿,真应该给狗们搞个文明玩耍培训班,把它们集中起来培训,叫它们不要随地大小便。”
俗话说,踩狗屎,要交狗屎运。
谢辽沙虽然不迷信,但他还是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想把霉气吐掉,这是他跟奶奶学的。奶奶是乡下老太太,遇到不爽的事儿就啐两口,说是能把霉气啐掉。
谢辽沙匆匆忙忙刚到学校门口,上课铃声就响起来,他迟到了。
都是那只狗闹的,如果没有它捣乱,他不会迟到。
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在行走。
他没有急急忙忙地往教室里跑,反正已经迟到,再晚一会儿也没什么。
他慢吞吞地走着,走得不慌不忙,像在悠闲地逛超市。
他遛遛达达快到五三班的教室时,李婉婷刚好开进教室的门,他要喊李老师时,李婉婷推门进了教室。
谢辽沙后悔莫及,他要是抓紧时间,就会走在李老师的前面,就不会迟到了。
世上没卖后悔药的,谢辽沙只好喊了一声:“报告!”
今天第一节课是李婉婷的语文课,她是五三班班主任,同学们背后称她为“老班”。李婉婷今年三十岁,戴一副眼镜,长得很斯文的样子。
李婉婷刚进教室,还没来得及上课,就听见谢辽沙喊报告,便回应了一声:“进来!”
“咣!”的一声,谢辽沙推门进来,他使劲儿太大,整个屋子受到强烈的震动。
“搞地震啊你。”李婉婷皱一下眉头,看着他回到座位上去,坐在艾玛的身边。
艾玛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性格有点内向,她曾经很不喜欢这只黄眼睛的“美国猫”,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她发现这个美国坏小子并不坏,有时还挺可爱,就慢慢变得很喜欢谢辽沙了,谢辽沙干什么她都支持,她曾悄悄地跟谢辽沙说,我是你的粉丝,我永远支持你!
坐在谢辽沙前面的是战斗士,他是一个精灵鬼,长得很精神,眼睛里透出一股灵气。谢辽沙、战斗士,还有肥仔,他们三个已经成了死党,也就是铁哥们儿。
谢辽沙刚坐下,战斗士就扭过头来,跟他小声说:“我发现一个秘密,非常重要的秘密,国家级的……”
他的话没说完,谢辽沙捂着嘴嘿嘿乐起来:“我也发现一个秘密,国际级的,哈哈哈,笑死我了。”
战斗士一头雾水,不知道谢辽沙笑什么,也跟着他瞎笑起来。
李婉婷老师讲课时,不喜欢下面的同学交头接耳,她冲谢辽沙说:“谢辽沙,你迟到了,不好好听课,捣什么乱你?”
“我没捣乱。”谢辽沙认认真真地回答。
艾玛不动声色地拉拉谢辽沙的衣角,让他跟老师好好说话,态度要端正。
艾玛是个好心女孩。
谢辽沙不买艾玛的账,他打了艾玛的手一下,高声说:“我就是没捣乱嘛。”
李婉婷一听就火了,大声说:“刚才你在笑什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我……我不敢说。”谢辽沙忸忸怩怩起来。
李婉婷瞪了他一眼,说:“别跟个姑娘似的,快说,我命令你快说,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站起来!”
谢辽沙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看了老师一眼,刚想说,又把话咽回去。
“快说啊你!不要小声说,我命令你大声说三遍!”李婉婷又瞪了谢辽沙一眼,态度强硬地催促着。
谢辽沙被逼无奈,突然闭上眼,按老师的命令大声地连说三遍:“老师的牙齿上有个菜叶!老师的牙齿上有个菜叶!老师的牙齿上有个菜叶!”
同学们轰地大笑起来。
全班的人都盯着老师的嘴。
李婉婷顿时傻了,气得脸色刷白,死死闭着嘴,用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谢辽沙,想一口把他吃了。
“我……”谢辽沙满脸无辜地看着老师:“是你……让我这么做的,我……对不起,请原谅,我错了。”
“你没错,是我犯了个小错误。”李婉婷苦笑着转了一下身,当她笑着面对大家时,她牙缝里的菜叶像小鸟一样飞走了。
李婉婷笑着说:“今天的早读课,由班长丁燕同学领读。”
早读课开始了,琅琅读书声传遍了校园。
第九、国家级秘密
孩子们都是快乐的天使,有孩子的地方就是天堂。
但孩子们也有不快乐的时候,就是上考前复习课的时候。
今天上午的第三节课是考前复习课,复习课往往很乏味,很无聊,很多同学都不爱上复习课,有的人干脆说,复习课就是啃臭脚。